不論怎麽說,如今林蒲已在太學之中,這來回千裡,她家中族親對她難有影響,反倒是她自己的想法更為重要,她遠比她的族親更需要他們的誇讚。
可哪怕他已然為此事做出了解釋,諸野卻仍舊沉默不言,沒有一點要答應此事的意識,謝深玄隻好再退讓些許,道:“諸大人,若您不知道該怎麽寫……我可以幫您想想措辭。”
諸野方蹙眉問:“……為何是我?”
謝深玄一怔:“你是林蒲的武科先生——”
他稍稍一頓,覺得這句話,他或許不能這麽說。
他原以為,寫信之事只是尋常,不過提筆片刻的功夫,諸野應該不會拒絕,他實在不知諸野為何對此事如此排斥,只不過而今諸野的態度已在眼前,他現在是在勸說,語氣當然要好一些。
謝深玄清了清嗓子,開始嘗試這段時日他幾乎百試不爽的好辦法。
不管事情如何,他先狠狠誇諸野一通再說。
“諸大人,此事當然得您來。”謝深玄認真說道,“您不僅是林蒲的武科先生,您還是朝中在京武官中的第一啊。”
諸野:“……”
諸野的目光之中,很明顯露出了一分遲疑神色。
謝深玄又道:“連裴封河都不是您的對手,就算在我朝所有的武官之中,您的身手,也是最好的。”
諸野:“……”
謝深玄:“您不必這樣看著我,這不是我胡吹,朝野之間,人人均稱玄影衛指揮使身手出眾,舉世無——”
諸野忽而抬起手,強行製止了謝深玄接下來的話。
“無聊之語。”諸野冷淡說道,“不必多言。”
謝深玄:“……”
不對,今日他這誇獎的效果,怎麽好像沒以前那麽好了?
謝深玄皺起眉,正要仔細去看諸野面上的神色,卻見邊上留下的小宋正滿面驚愕地看著他們,那面上的神色,隻如同見著了什麽極為了不得的事情。
謝深玄沉默了。
他將小宋留在書房內,是希望小宋能夠好好看著他與諸野,明白他和諸野只是為了公務才在私下會面,卻萬萬沒有想到會有後來這一遭。
他誇讚諸野的語句,在他人聽起來,好像是有些……不太對勁。
謝深玄又深深吸了口氣,想,不行,這招不能用了。
對諸野效果不好不說,還容易令人心生誤會,他若要勸說諸野,應當換些法子,繞開此事,譬如說,他應該……
諸野忽而輕輕歎了口氣,問:“你想要我寫什麽?”
謝深玄面上又重新帶了幾分笑意,湊到諸野面前的桌案前來,道:“只要誇讚林蒲便好。”
諸野:“……”
他雖依舊沉默,總令謝深玄覺得他心情不佳,可好歹他已應下了此事,謝深玄便松了口氣,將椅子往諸野那邊挪了一些,湊上前去,想看看諸野究竟會在給林蒲的信件之上寫些什麽。
他看諸野以右手執筆,不由一怔,還未開口,便見諸野蹙眉思索片刻,也只是在那紙頁上寫下了“射術上佳,百步穿楊”這八個字。
可諸野慣用左手,少年時謝深玄教諸野寫字時,諸野用的分明是左手。
此事實在令謝深玄印象深刻,畢竟謝深玄自己用的是右手,當初諸野不會握筆,他想手把手調整諸野寫字時的姿勢,還費了不少功夫,再說了,這幾日謝深玄看諸野在小冊子上寫他的惡名時,用的分明也是左手。
謝深玄忍不住問:“諸大人,您的手……”
諸野平靜回答:“傷。”
謝深玄:“傷?畫舫的傷口?”
諸野:“嗯。”
謝深玄:“……”
那時候傷在肩上,至今也不曾過去多少時間,傷口應當還未完全恢復,平日動作的確可能會覺得疼,可諸野無論騎馬用刀,看起來都早已無恙,為何偏偏在寫字這件事上,他的傷口忽而便開始疼了?
“不是小傷嗎?”謝深玄忍不住小聲嘟囔,“小傷還能這麽多天沒好。”
諸野:“……”
謝深玄:“我看你平常挺利索的,怎麽寫字就不行了啊?”
諸野:“……”
他沒有理會謝深玄,而是沉默著垂下眼眸,那信上墨跡已乾,他便將信紙拿起,沉著臉色折好,塞進了謝深玄手中。
謝深玄又是一愣:“啊?這就寫完了?”
諸野沒有理會他。
謝深玄:“這才八個字啊?”
諸野站起了身,似是覺得自己今日來此的任務已經完成,他不必繼續在此處逗留,道:“告辭。”
謝深玄:“……”
不行,謝深玄不能讓諸野就這麽告辭。
他快步上前,繞過諸野,攔在他書房的門前,蹙眉看向諸野,道:“一般人說話都不止八個字,你就寫了八個字,未免也太敷衍了吧?”
諸野:“……你還要我寫什麽?”
“再多寫一些。”謝深玄對諸野露出些討好的笑,道,“諸大人,麻煩您了,再多寫一些吧。”
諸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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