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深玄靠著那點蜜餞,極為勉強將一碗藥都喝了下去,這藥苦得驚人,幾度令他反胃,他幾乎不敢想下一回端上的藥湯會是什麽樣的,喝完之後,小宋給他端來茶水漱了口,他又含了好一會兒蜜餞,這才將口中可怖的味道壓了下去。
趙瑜明在一旁看了好一會兒熱鬧,忍不住道:“還是頭一回見著像你這麽怕苦的。”
謝深玄聲音嘶啞:“……你厲害,你來喝。”
趙瑜明立即搖頭拒絕:“我又沒病,我喝什麽?”
他說完這話,將剩下的蜜餞仔細包好,交給小宋,令他同桌上那些糕點一塊收起來,謝深玄還在病中,這些東西他不好多吃,喝藥時用來壓一壓便算了,謝深玄看著他的動作,心中卻又現出一絲疑惑,不由詢問:“這些東西……都是諸野買的?”
趙瑜明搖頭:“我方才不是說了嗎?他對京中的這些店鋪知之甚少,不知哪家口味更好,這都是他托我去買的。”
謝深玄:“……這樣啊。”
他不由便想起他們當初還在江州時的境況,他那時的脾氣可壞得很,小時候在家中驕縱慣了,苦成這樣的藥,他是絕不會喝的,若不是讓大夫想法子調換口味,便是自己偷偷全部倒掉,偏生他自幼體弱多病,還不肯好好喝藥,時日一長,那些病症自然越拖越厲害,怎麽也好不掉。
諸野很快便發現了此事,也弄清了此事原委,後來他一生病,諸野便會替他外出去買些糕點蜜餞,好讓他以此來壓下藥物的苦味,江州的那些店鋪,哪家味道偏酸,哪家太過甜膩,正好能中和掉藥中的酸苦,諸野可全都清楚得很。
來了京中後,他與諸野全無聯系,他也已長大了,不再有年少時那般不懂事的驕縱性子,後來生病,藥的確是苦了些,可他拖上些時間,多乾嘔上幾回,總能全部喝下去。
諸野不必替他去跑去買這些糕點蜜餞,自然不熟悉京中的這些店鋪,這本是極為尋常的一件小事,謝深玄卻莫名像是被戳中了心中一角,隱約有些頗為難受的滯澀之意。
他不願多想,便只是盯著小宋的動作,腦中昏昏沉沉,他可沒想過諸野會對此事這麽上心,竟然一氣為他買了這麽多糕點蜜餞,他喝藥至多也就吃上幾顆罷了,諸野為他買來的這些糕點蜜餞,卻幾乎將他那置物的小桌擺滿,這未免有些太過令諸野破費,他可還記得,諸野同他說過,朝中俸祿常年難以發放,總是要折些物品,以至於不少官員都有些難以度日,而諸野又不像謝家母族經商,有其余收入來源,他吃死俸祿,朝中俸祿只有那麽點兒,他很擔心諸野餓死,他或許還是將這錢還回去比較好。
昏昏沉沉想到此處,謝深玄恍惚開口,先問趙瑜明:“你究竟收了他多少錢?”
趙瑜明顯然未曾回神,有些不解問:“收什麽錢?”
謝深玄指了指小宋正在收拾的那些糕點蜜餞,趙瑜明這才明白他的意思,卻說:“這是諸大人的心意,此事你就不用管了。”
謝深玄:“不行,這錢還是我付給你吧。”
趙瑜明明顯一愣,怎麽也沒想到謝深玄竟會同他說出這種話來。
“你先將錢數告訴我,我讓高伯將錢結給你。”謝深玄說,“回去後你再交給諸野便好。”
趙瑜明張了張唇,可那話語卻好似被堵在他喉中一般,面對謝深玄這番神奇之語,他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謝深玄還未覺有異,道:“那日你與諸野已告訴我了,我知朝中官員時日艱困,要買這些蜜餞,想來也得花不少錢。”
趙瑜明:“……”
謝深玄喃喃道:“還是還給他比較好。”
說完這句話,他才發覺平時一向極為多言的趙瑜明,竟然到了此刻也沒有半句言語,他終於將目光移到趙瑜明面上,便見趙瑜明擰著眉心撇了嘴角,做出一副他極難形容的神色來,似乎對他方才的言語很是嫌棄,可謝深玄不明白趙瑜明這神情的意思,他只是不解,問:“你為何不說話?”
趙瑜明呵呵冷笑一聲:“我還能說什麽?”
謝深玄蹙眉垂首看向小宋尚在收拾的那些糕點,仔細琢磨著趙瑜明話語中的含義,半晌方有些遲疑問:“這東西不會要五十兩,買一包打對折吧?”
他顯然對趙瑜明這段時日的“奸商”之舉記憶深刻,看著便忍不住要回憶,可這回他顯然猜錯了,趙瑜明只是哭笑不得接連歎了好幾口氣,好一會兒方道:“七年了,我總算明白了。”
謝深玄不解:“你明白了什麽了?”
趙瑜明道:“明白這七年來,為何封河兄連年下注,卻連年慘敗。”
謝深玄:“……啊?”
他是知道裴封河與皇上的賭局,可他不明白他方才這幾句話,怎麽就能令趙瑜明忽而想到了這件事。
趙瑜明忽而將目光轉向他,幾乎與他對視,眸中帶上了謝深玄極為熟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大聲道:“謝深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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