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諸野一直在他身前蹙眉盯著他,按著他的肩便有些令他難已動彈,他二人之間的力量差距可不算小,他實在很難掙開諸野的手跑去寫什麽折子,而昨日他又特意請諸野這幾日夜中留下來陪他,他絕不可能在諸野眼皮底下將這折子寫出來, 他只能妥協,重新縮回那床榻上去, 一面憤恨冒出一句:“那你明日替我多罵皇上幾句。”
諸野:“……”
謝深玄又盯著諸野的面容看了片刻,覺得諸野不像他, 諸野可不會罵人,他這要求若不說得細一些,諸野明日面對皇上時,大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是他的吩咐,他自然得為諸野做足十全的準備,謝深玄便又說道:“諸大人,待會兒我教你幾句話,你明日對皇上複述一遍便好。”
諸野:“……嗯。”
“一件事拖了這麽多日都不辦,我非得好好罵他一頓。”謝深玄頓了頓,改口,“哦,是您非得好好罵他一頓。”
諸野點頭。
諸野竟然就這麽答應了,令謝深玄稍有些驚訝,一旁的學生雖未插嘴,可顯然也有些覺得謝深玄同諸野的這段對話略有不對,只不過那不對勁倒還只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謝深玄今日雖在病榻卻仍心系國事,他還不畏生死,直言進諫,此中精神,實在令人動容。
於是裴麟率先表率,說:“不愧是先生,若我能入朝,我也要同先生學習,做一名直言的諫臣!”
謝深玄:“啊?”
林蒲恨不得跟著立即點頭:“不畏強權,是我學習的榜樣!”
謝深玄:“?”
葉黛霜:“先生,您果然還是罵人的樣子比較好。”
謝深玄:“??”
“我更喜歡先生。”趙玉光小聲嘟噥,“我哥哥……他也太圓滑了。”
謝深玄:“???”
等等,這又是什麽情況啊?
他驚詫看著眼前幾人,甚至有些疑慮,想著眾人總不會是在同他說反話吧?怎麽還會有人喜歡看他罵人的樣子並且還要學習啊?
可學生們看起來表情誠摯,頭上沒有半點字跡,他們好像真的就是這麽想的,那自然也就是說……皇上,怕是真的要糟。
若他真能努努力,將癸等學齋學生們的成績拉起來,再將他們都送入朝中,那接下來,皇上大概就不會有什麽好日子過了,他面對的怕不只是一個謝深玄,而是一群同他一般揪著皇上的錯便要破口大罵的執拗之人,光是這麽一想,謝深玄便止不住解氣,好似心中忽而便燃起了一盞明燈,看見了未來的希望。
於是他遲疑片刻,還是緩緩點了點頭。
到了此時,他才總算消解了對皇上的怒氣,重新倚靠回了那病榻之上,學生們的正事至此也說完了,他們也在此刻待了好一會兒,是時候該離開了,於是眾人又紛紛與謝深玄告辭,準備起身離去,小宋也跟著起了身,要送大家一道出門,只有諸野依舊坐在桌旁喝茶,一動不動,顯然沒什麽要從此處離開的意思。
他今夜還要留在此處,自然不必動身,只是他這舉動在學生眼中多少有些奇怪,其余人大多覺得他只是有話還需同謝深玄說,便也沒有多問,只有裴麟走出幾步,又驚訝看著他,問:“諸大哥,你不走——唔唔!”
小宋猛地伸手捂住了裴麟的嘴,毫不猶豫將他往外拖。
謝深玄頭回知道小宋的力氣竟然這麽大,裴麟好歹也練武多年,在太學生中武科也在前列,又生得人高馬大,比小宋還要高半個頭,可小宋捂著裴麟的嘴硬將他拖了出去,裴麟竟也沒能掙開他的手。
謝深玄看得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喃喃說:“小宋……看起來瘦弱……”
可他這力氣,未免也太誇張了吧?
賀長松進來為謝深玄把脈,諸野在此,他不敢多看,速度快得驚人,昨日的藥方是府外請來的大夫開的,他已經做了新的調整,讓下人熬了藥,正好一並端上來給謝深玄,有諸野盯著,謝深玄也沒辦法拖延,硬生生閉著眼睛灌完了那一碗藥,惡心得幾乎反胃,捂著嘴不住咳嗽。
他這段時日接連風寒,這咳嗽就沒有好過,如今已越發嚴重,咳起來時幾乎止不住,令他幾乎嗆出了淚花,有人伸手給他順氣,他沒有去看,眼前也因為嗆出的眼淚而有些模糊,自然也看不清在他身邊的到底是什麽人,想著諸野就在他身邊,那應當是諸野。
待他再咳一會兒,終於緩住了,有人伸手遞給他一顆蜜餞,大概是要他壓一壓口中的苦味,他倒也沒細想,反正諸野在給自己順氣,那遞來蜜餞的人應當是賀長松,他同表兄一同長大,這等小事他不許忌諱,便下意識張嘴將那蜜餞含入口中,雖未松口,一面抬起眼,看向面前之人。
……是諸野。
謝深玄僵住了。
他還叼著那蜜餞,牙尖正好咬在蜜餞上,雙唇只差一點便要碰到諸野的手,而他這麽抬眼,便見諸野也正看著他,那神色冷靜得很,可目光之中分明帶了些錯愕,像是怎麽也沒想到謝深玄竟然會這麽直接。
他二人僵了片刻,謝深玄猛地松嘴後撤,諸野也嚇得松開了拿著那蜜餞的手,這蜜餞便一下落了地,在謝深玄的被子上滾了一圈,竟然還掉到諸野身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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