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接一個錦衣衛相傳,把聲音傳到殿外。
許煙杪整一整官帽,低著頭跟在刑部主事後面走進去,一路上心裡念叨了不下二十次的:【完了,要踩雷了。】
老皇帝本來正為大夏寶鈔不能用來賑災而頭疼,聽到這一連串的心聲,那鬱悶的表情都瞬間變得忍俊不禁起來。
他確實會因為問題得不到解決而憤怒,但如果是許煙杪提出來,又不給解決方法的,他就不氣了。
——大概是因為這小子經常乾這種破事,還動不動在心裡非議他。
習慣就好.jpg
找不到辦法就找不到辦法吧,至少能規避錯誤。
老皇帝重重點著扶手,裝模作樣:“二位愛卿怎麽回來了?”
梁瑞眼眸微斂,彎腰行禮之後,口齒清晰地說出來:“陛下,臣等收到消息——”
【嗯嗯!我明白的!這個時候肯定不能說什麽“我們擔心你用寶鈔賑災”,這不是孩視皇帝,說皇帝思慮不周,打皇帝臉嗎?幸好,撞上了福建巡撫的人,可以拿他們當個借口!】
梁瑞放心地說下去:“現任福建巡撫欲攛掇朝廷超額印刷寶鈔,便與殿下分道,臣與許煙杪日夜兼程地趕回,只求陛下千萬不要采納如此惡策!”
【誒嘿!我猜對了!梁主事腦瓜子轉得還挺快!這誰能看得出來,他之前都不知道福建巡撫的事吧!】
老皇帝佯裝不解:“為何?”
梁瑞再施一禮,道:“任何物件都是越多越不值錢,包括錢在內。自天統元年以來,原本能夠兌換千枚銅錢的一貫寶鈔,如今只能兌換百枚,便是因為寶鈔發行過多,大夏之中可售賣的東西又過少,東西被買完了,多余出來的寶鈔便是廢紙,自然就不值錢了。”
戶部侍郎立刻警覺——這可能是他表現自己有用,挽回在陛下眼中形象的機會。
直接開口:“梁主事這是什麽話?東西怎麽會被買完?東街賣完了還有西街,西街賣完了還有巷中小貨郎。”
朝中某些大臣跟著戶部侍郎的話,不由自主地點頭。
——他們就是沒轉過彎來、或者根本沒生那條筋的那些存在。
而有戶部侍郎問出來,梁瑞就方便解答了。
“便如米,每畝的產量有限,全國的耕地有效,其數量自然有限。一年就那麽多的米,買完就要等明年再收獲,自然就會出現售空之景。”
梁瑞輕輕眯起眼,不緊不慢往下說。
“倘若一貫寶鈔只能買一石米,所有耕地加起來只有一百石米,一百貫寶鈔就能把米買空,可朝廷發行了一千貫寶鈔,那剩下的寶鈔買不到東西,只能成為廢紙。然而百姓怎麽可能讓它們成為廢紙,便不會停哀求:別人用一貫寶鈔買一石米,那我用兩貫、三貫,只求你能把米賣給我。”
他微作停頓,也是給大臣們思考的時間,然後才繼續:“若大多數人如此做,漸漸的,商賈就會認定一石米必須要用三貫寶鈔來換,哪怕第二年又有米可以出售,商賈也絕不會把米價降下去,長此以往,物價便會在三貫寶鈔一石米左右浮動。這就是如今一貫寶鈔能買到的東西越來越少的原因。”
許煙杪熱切地看著這位刑部主事。
【這說得好簡潔易懂啊!】
【果然,絕不能小看任何人!】
【這是不是一位商業大佬——那他應該懂怎麽解決寶鈔的弊端吧!】
梁瑞很想感動於許煙杪的信任,但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閉上嘴不說話。
——搞定寶鈔降值的事情他做不來,他最多就是看出寶鈔絕不能多印。
旁邊,福建巡撫派來的人蠢蠢欲動。
老皇帝瞥了他一眼,點名:“你有甚要說的?”
福建來人便說道:“陛下!此人危言聳聽!米沒了,還有麥,麥沒了還有綢緞,綢緞沒了,油鹽醬醋總需要用?世上東西多多……”
梁瑞厭惡地一蹙眉,直接打斷:“寶鈔更多——因為,它只是一張紙,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毫無節製的下場,便是市中無物,廢紙飄揚!爾是何居心,如此害我大夏!”
福建來人愣了一下,面色漲紅:“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這人又嘴硬地往下說:“何況,就算是你說的這樣,我家主子何時說要無節製地印下去了,他隻交代我,說,待撐過此次災情便可。”
許煙杪越聽越是心驚,越聽越是著急。
【哎呀!這福建巡撫到底怎麽當上官的啊!飲鴆止渴都不懂!】
【……誒?原來不是正經科舉上來的?嘶——不知道怎麽說,這這這……哇!原來這樣就能當大官啊!】
噫!!!
不少官員——尤其是戶部的,神色一下子振奮了起來。
多說一點!
不能再讓陛下用那種“連這個問題都解決不了,要你們何用”的眼神盯著我們看了!這事……我們是真不會啊!自古以來懂經商的官員就是鳳毛麟角,能來參加朝議的就更稀缺了。
科舉又不考這個!當官後還不能經商,我們能怎麽辦!
許煙杪你多說一點,把陛下的心神吸引走——至於那個福建巡撫的下場就不必管了,犧牲他一個,造福整個朝堂!
而且,本來這個事情就是他搞出來的!老老實實要糧食賑災不行嗎?現什麽現!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