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驚呼,卻都未反應過來,唯有魏元恩急急去抓文彥道的衣袖:“文尚書!”
衣袖擦指而過,生命戛然而止。
晉靈帝抓住了案邊,睜大了眼看著殿下之人,一身白衣,至純至剛,如白紙無痕,卻寫滿決絕。
消息瞬間傳出,貢生案凶手伏法,乃是禮部尚書文彥道,已自裁而亡。貢生們雖不是主謀,但亦傳言鼓動人心,需按律受罰。
消息一出,四下轟動,不知真相的百姓們有不少謾罵文彥道,說他藏得深,竟是豺狼虎豹的野心人物,難聽的更甚,也有保持懷疑的,有點不太相信正直一生的人會突然被揭開面皮,成了心思叵測的惡人。
眾說紛紜,只有少數人知道真相。
程也安與魏元景等人皆吃了一驚,被文彥道的大義行為震撼,無法言語,但罪人連喪事也無法舉辦,太子魏元恩給文彥道買了上好棺材,將其偷偷掩埋,墓碑只有“文彥道之墓”五個字,生平事跡無法刻碑明說,一生早早收尾,日後史書上恐怕也要將其定義為奸臣罪人,清白正直一生,最後卻甘願承受千古罵名。
其學生和同僚等人不少都偷偷過來到他墓前祭悼,後魏元景在宮中休養了兩天,出宮後也撐著病軀,前來給他磕了頭,敬了一杯賠罪酒。
貢生案轉交太子主審,刑部協助。幾日後,最終裁決如下。
文彥道殿上主動承認罪行,念其一生為官,兢兢業業,便開恩其家人不被牽連。參與風波的貢生們按罪行不同,免除科舉資格或取消此次會試成績,未參與者則繼續參加殿試。
結案後,卓習遠只是取消此次會試成績,被完好釋放。
卓文青前來東廠接卓習遠,卓習遠雖保住了一條命,但在東廠也受了不小的責罰,此時身形消瘦,臉色蒼白,神情懨懨,走路還有點跛,卓文青扶著他上了馬車。
遠處,譚深偷偷看著卓文青的背影,看著他上了馬車,才安心地離開。
坐了馬車,卓習遠發著呆,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顯然受了不小打擊。
“後悔嗎?”卓文青道。
卓習遠愣愣地看向卓文青,瞳孔慢慢聚焦,而後有了光亮,卓習遠竟道:“不後悔。”
“若有下次,我依然會挺身而出。”
卓文青有一瞬地吃驚,沒想到卓習遠會這樣回答,東廠的刑罰可是會讓人脫胎換骨,再高傲的人也會磕頭認罪,再正義的人也會顛倒黑白,卓文青以為經歷這麽一遭,卓習遠會怕了,會退縮。
“失了功名也不怕?也不怕死?”
卓習遠輕笑一聲,竟有些自嘲的意味:“以前恐怕會猶豫,但東廠經歷了一遍,才知什麽叫生不如死,痛苦不堪,在那個閻王殿,可以扭轉一切是非,如此下去,大晉必亂,這亂火燒起來,沒人可以躲過,我也一樣,屆時覆水難收,功名又有何用?怕死又有什麽辦法?”
卓文青有些欣慰,忽覺得卓習遠脫去一身稚氣傲氣,成熟穩重許多,也擔得起風雨艱險,卓文青有些放心了,這樣的卓習遠不會輕易被打倒,也必將成就一番功名。
“好,習遠,三年後,我們京都再會。”
卓習遠扭頭衝卓文青笑了笑,那笑裡包含了太多,不過是滄海桑田,千帆過盡。
第56章 你不罵我了?
成王府。
程也安與鄧玨來看他。
一進房間,便看見許鳶端著藥去喂魏元景,魏元景卻側過頭,臉色蒼白無力,神情懨懨。
“義兄……”許鳶著急,想說的太多,卻說不快,便一時噎住。
“既不想活著,那日怎麽不直接死得乾脆點,何必還吊著一口氣又活了過來?!”
程也安抬腳走了過來,渾身帶著逼人的寒氣。
鄧玨被程也安這話嚇了一跳,瞪著眼睛看了程也安一眼,卻又不敢說什麽。
魏元景抬眸看了程也安一眼,又幽幽地垂下眼眸,一語不發。
他無顏面對程也安。
許鳶起身走到程也安面前,面露擔憂:“郡主,姐姐,你,勸勸,他。”
程也安看了一眼那碗藥,而後接了過來,向魏元景走去。
許鳶衝鄧玨指了指外面,鄧玨會意,喊了句“元景哥,你好好治病”,而後跟著許鳶出了房間。
程也安坐在床邊,看著魏元景這幅了無生機的憔悴模樣,擔憂著急,心裡也憋著氣,若不是魏元景有傷,他恨不得想痛打魏元景一頓。
“一次失敗就尋死覓活?你是我認識的魏元景嗎?”
魏元景不敢看程也安,隻垂眸看著程也安手裡的那碗藥,苦澀泛黑,一如他的心情。
“我沒想死。陛下質問,我只能以死回答,才能擺脫嫌疑。只是,我覺得對不起他們,對不起那些貢生們,對不起那些在王氏一案死去的人。若不是因為我太著急報仇,或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是我欠他們的,我該拿命來還。”
魏元景輕輕冷笑一聲,像是在嗤笑自己:“不過我知道現在不是時候,我還需要報仇。戰場上殺人多了,什麽致命我再清楚不過,我給自己留了五分活路,我賭三乙真人能救活我,你看,我果真沒死。”
端著藥碗的手緊了緊,程也安起身厲聲道:“魏元景,你是個瘋子!為什麽你總喜歡拿命來賭?!你何時考慮過其他人的感受!你可知道我在上書房外等了一天,不知你生死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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