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徐憐,”沉默半晌的傅珩終於開口,轉頭對明重道,“我可以去漱川,我只有一事相求,這守城所幸存的二百弟兄,須得平安到家,所有犧牲的將士,都有記名,要好好體恤其家屬。”
“譽王殿下盡管放心,小的定傳達給皇上。”
傅珩點點頭,“多謝明大人。”
“殿下客氣了。只不過,事務交接還得一陣子,但漱川那邊的意思是,殿下三日內就得過去……”
“知道了,辛苦明大人了,先去歇著吧。”
“那我就先告辭了。”明重彎腰,起身走了。
徐憐坐在一旁,手攥得骨節發青。
“我和你一起去漱川!”
“別鬧了,徐老將軍還等著你回去呢。皇上那邊,以後也得倚仗你了。”
“可你去根本就是送死!還傷了一隻眼,成了個半瞎子,不得被人欺負?”
“……你有時候,倒也不必這麽直接吧?”
徐憐歎了口氣,“什麽也別說了,我得和你一起。”
“你必須回去。”傅珩看著他的眼睛,“這二百弟兄的命,全懸在陛下一念之間,你必須保住他們。”
傅珩的語氣近乎哀求。
“一定要保住他們。”
徐憐沉默不語,撇過頭去,片刻後悶悶地說,“我知道了。”
傅珩拍了拍他的背脊,“拜托了。”
徐憐在心底歎氣,這天下怎麽會有如此癡人?
――
“啪!”
傅霄臉上不輕不重地挨了一巴掌。
“畜……畜牲!”
放眼天下沒幾個人有如此大膽,偏偏付太后算一個。
縱然是皇帝,說到底要叫她一聲母后。
幾個宮女太監面面相覷,嚇得沒膽講話。傅霄臉色如常,揮揮手,把他們全部屏退了。
“母后不要動怒,”傅霄俯身,輕輕幫付太后把被子拉了拉,“損了身子便不好了。”
付太后捂著胸口,一時氣短,眉頭擰得像曲峰,“哀家真是白養了你!”
“母后不要說氣話,”傅霄似笑非笑,“逐知若聽見,也會心疼他皇兄的。”
“你、你――!來人!來人!”
傅霄一把按下付太后亂揮的手,“太后娘娘想叫誰?”
“逆子!”
“逆子?你何曾待朕如子?”傅霄聲音一冷,“寒冬臘月,你讓朕跪過多少回祠堂?父皇送的賞賜,何時到過朕手上?你的兒子是子,別人的兒子就不是?你這毒婦!朕才十三歲,你怎麽忍心聯合外邦在朕身上施蠱毒?”
太后臉色刷得一白,“你、你……”
“朕都知道,早便知道了。”傅霄冷哼一聲,“要不是朕得了天助,如何能讓小逐知替朕受了太后的美意呢?”
“哈哈哈哈哈哈……”傅霄大笑起來,“怎麽樣?俗言道,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果然,果然!”
“哀家縱有千般萬般不是,那孩子的心可從來都是向著你!這麽多年來,但凡他願意,這皇位哀家早便替他拿下,而今哀家不久於入世,只求你留他一命,念及手足之情……”
“母后啊,”傅霄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淡漠,“母后自小教導朕,怎會不知道成王敗寇的道理?母后當年若能念及一星半點母子之情,朕何苦被逼至此?事到如今,朕也不瞞母后了,前線大敗,朕也無援軍可派,漱川指名要逐知做質子,方有談判之可能。”傅霄擺擺手,一副愁苦的模樣,“朕也為難啊。但是,為了這家國之大,舍他一人,不過分吧?”
付太后聞言,猛地捂著胸口,吐出一口鮮血,染髒了床褥和地板。
傅霄蹲下身,親手擦掉付太后嘴角的血跡,笑道,“母后還是安心養病,別讓逐知千裡迢迢之外還憂心才是。”
付太后看著他毫無笑意的雙眼,心底忽的一涼。這麽多年竟從未發現,自己養的根本就是一匹狼!
付太后靠著枕頭,眼神渙散,病痛和傅霄的話同時折磨著她飽經風霜的身子,氣數將盡,形容枯槁。
她癡癡地看著床簾,抑或什麽也沒看。口中有氣無力地在念著什麽,聲音斷斷續續。傅霄彎下腰去湊近聽。
“珩兒,珩兒……”
珩兒。
她在叫珩兒。
傅霄盯著那蒼老的臉,聽她念了三五聲,那衰竭的聲線終於輕輕地斷了。
死不瞑目。一雙混濁的眼珠圓睜睜地對著人世。臉上布滿細紋,皮肉松弛,和宮裡宮外的老婦人無甚區別。傅珩很少仔細看她的臉,素來隻敢俯身側耳請教。如今才覺,歲月從來不饒人。
傅霄抬手,順過付太后的臉,讓那暗淡的雙眼閉上。然後跪下來,對著鳳床行了大禮,正聲道:
“太后,薨。”
第88章
“真是搞不懂你,譽王即便成了質子,齊國想反悔又哪會顧及他性命。”
顧如敘抱著手倚在門邊。
“別人不顧,我顧。”顧訣一邊臨著字帖,一邊目不轉睛地說。
他最近不知是心情好還是性情大變,竟開始搞些文人雅致的玩意兒。
顧如敘冷笑,“害他的不也是你?我看過了,掉了顆眼珠子,另一隻倒隻受了輕傷,真是命大,那白布恐怕要纏一輩子。”
顧訣握筆的手微微一緊,“你可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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