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初學而已,此般已經是很好了。”
“是陛下費心教了。”
"你總與朕這般客氣。"
“陛下九五至尊,觀然自是不該逾矩的。”
傅霄笑了笑,眼中落寞一閃而過,“我以為,你不必和他人一樣。”
“陛下此言折煞觀然了。”
傅霄沉默了片刻,緩緩道,“顧訣他們,此時約莫已經快到邊境了。”
柳觀然點點頭,“我估計也是。”
“柳姑娘,”傅霄說,“顧訣體內真的被種了蠱蟲嗎?”
柳觀然動作愣了一下,抬頭看著傅霄,“陛下這是何意?”
“不,我沒有懷疑你的意思,我只是覺得,他似乎和以前一樣沒什麽變化。”
“蠱蟲能否完全吞噬宿主的理智,取決於宿主自己的意志力,”柳觀然認真地說,“顧訣從小就在磨難中長大,他的心性,比常人要頑強得多。”
“但是顧晌也並非平庸之輩啊。”
柳觀然輕輕劃著琴弦,“顧晌他,心裡掛念的太多。越是如此,越是能被蠱蟲攻擊到軟肋。陛下如不信我,我可以給顧訣施別的藥。”
“怎麽會,”傅霄連忙說,“我當然信你。”
柳觀然還未說什麽,忽然傳來一聲錚響,那琴弦啪地斷開,猝不及防地劃過柳觀然的手指,一串血珠瞬時落了下來。
傅霄一驚,連忙起身,一個跨步來到柳觀然面前,抓住她的手腕看,焦急地問,“你沒事吧?”
柳觀然臉上的表情仍是波瀾不驚,靜靜看了一眼傅霄,然後低頭抽回自己的手。“謝陛下關心,無事。”
“我叫太醫……”
“不必。”柳觀然打斷他的話。“天色已晚,觀然還有事在身,就先告退了,陛下恕罪。”
說罷,柳觀然彎腰行了一禮,轉身離開了湖心亭。
亭子裡只剩下傅霄一人,獨自對著那沾著血的琴弦。掌心殘留著一股冷意,是柳觀然的體溫。她的手,原來這麽凍嗎?
傅霄有些煩躁。
柳觀然對他的態度永遠是那麽敬重而疏離,得體到令人煩躁。傅霄有時會懷疑她的心是一塊不會堅硬的冰,這麽多年,未曾有一絲融化。
“來人。”
“陛下。”
“把王美人招來朕殿中。”
“是。”
一陣冷風吹過,燭光狠狠地顫動了一下。
傅珩他們在行軍路上,跨越了高山林野,越往西走,見到的景色便越發蒼涼稀疏,草木枯瘦,猶如泛著死氣。
夜裡隨路安營扎寨,士兵都點著篝火聚在一處,喧鬧聲如同浪潮,一陣接一陣。他們仿佛都在盡力高興,誰知道明天會在哪裡。
顧訣一個人坐在山丘的背面,隔絕了歡聲笑語。他覺得自己離那輪巨大的月亮很近,抬起手才發現其實很遠。
“為什麽不去和他們一起?”傅珩不知何時坐到了他身旁,遞給他一塊乾糧。
“我不餓。”顧訣搖搖頭。
傅珩挑眉看著他,“你中午就沒吃飯了,怎麽可能會不餓?”
“我真的一點都不餓。”
“奇了怪了你。”傅珩把乾糧塞到顧訣手裡,“不餓也拿著,省得半夜餓醒沒地兒找吃的。”
顧訣笑了笑,“知道了。”
“後天就能到西北大營了。”傅珩說,“來報說洛半深差不多和我們同一時間抵達。”
“嗯。”顧訣點點頭。
“緊張麽?”
顧訣轉頭看他,“有什麽好緊張的?”
“哎,”傅珩仰頭看著遼曠的夜空,“我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比你現在大一歲。之前也和你一樣,在敵國當臥底。”
顧訣想了想,問,“你是怎麽被洛半深抓到的?”
“這個啊,說來話長,”傅珩撓撓頭髮,“我當時在漱川的一個將軍手下做事。後來漱川朝廷裡似乎有人檢舉那將軍叛國,被漱川太后下令滿門抄斬。帶兵前來的,就是洛半深。”
“你沒逃嗎?”
“我原本是要逃的呀,但是被抓了個正著。至今我都不知道,究竟是誰向他出賣了我的身份。”傅珩搖著頭說。
“說不定我可以幫你查出來。”
“拉倒吧你,”傅珩笑了笑,“我查了幾年,一點線索沒有。大概除了洛半深,沒有人知道那人身份了。”
顧訣又問,“那個將軍,叫什麽名字?”
“你問這個幹嘛?”
“好奇嘛。”
傅珩想了想,“我隻記得是姓南,好像還是漱川的貴族。我聽說他一直反對漱川太后的政策,這才被安了個莫須有的罪名,憑幾封書信就匆匆定了重罪。”
顧訣愣住了,半晌才眨了眨眼睛,“姓南?”
“怎麽了?”傅珩看他一眼。
“沒事,”顧訣連忙搖搖頭,“這個姓氏,挺少見的。”
“嗯……是不多。”
“那你逃出來之後,就沒被洛半深追殺嗎?”顧訣轉移了話頭。
“當然有啊,”傅珩抿了抿嘴,“洛半深這個老狐狸,立刻就封鎖王城,還下了全國通緝令。要不是林江渠帶來人來接應我,我都幾乎出不了城。”
傅珩實在這輩子都不想再提扮作女子才出了城門的事,簡直不能太丟人。至今林江渠和周佩棠都拿這件破事笑話他。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