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訣,我想和你聊聊。”片刻,傅珩開口道。
“你說。”
“為什麽去了漱川?”
“因為我,”顧訣看著他,認真地說,“不想再任你擺布了。”
傅珩愣了一下,“你說什麽?”
“傅珩,你不會直到現在還覺得我什麽都不知道吧?”顧訣湊近,呼吸似乎能輕輕撲到他臉側。“我只是聽你的話,我不知道為什麽。你知道嗎?”
傅珩伸手穩住他的肩膀,避開他的目光,“你……早就知道自己中了蠱?”
顧訣點頭。
“柳觀然?”
“她是我姑姑。”
傅珩眼裡流露出驚訝,“這麽大一個局,你們究竟想做什麽?”
“我們?”顧訣嗤笑一聲,“是你把我拉進這個局的。你忘了?”
“我當初……”
“你後悔了?”顧訣臉色刷得一冷,“後悔把我帶回來?這把兵器已經無法控制了,所以後悔了?我……嘶――”
顧訣抱著頭,不知道面前的人幹嘛突然給了自己一巴掌。
傅珩看他委屈巴巴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又抬手補了一下。
“你……”
“我什麽我?小白眼狼。”傅珩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不是洛半深不給飯吃,怎麽瘦成這樣?”
顧訣還沒說話,傅珩又道,“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好瘦,怎麽過了那麽久,一點兒也沒養起來呢?”
“如果重來一次就好了,我就不帶你走了。”
顧訣猛地抬頭,半跪在地上,上半身向他壓近,“你就這麽後悔?”
“我只是覺得,可能那樣對你會好些……”
“是對你好些吧?”顧訣暗暗咬了咬牙,輕笑一聲,“可惜了,聖命難違。”
傅珩一時有些語塞,雖然當年帶顧訣回京確實是傅霄的命令,但他如何待顧訣,難道就全憑他人旨意?可終究,少不了要自責。
“阿訣,”傅珩皺著眉,“我從來就不想與你為敵。”
“你當然不想,”顧訣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希望我永遠被你們玩弄於股掌之間,等沒了利用價值,再隨意丟棄,是嗎?”
“你怎麽會這樣想?我……”
“都到這個地步了,”顧訣看著他笑,聲音低沉,笑意也掛在唇角如同一張面具,“你還要騙我?譽王殿下,何必把人當傻子?你的信,我早就看到了。”
傅珩臉色刷得一白,頓時血色全無,眼裡閃過一絲詫異。
顧訣說的信,難道是……
先前齊軍一路連勝之時,眾人皆以為大局已定。傅霄自知控制不住顧訣,便派人傳來密信,交代了功成後顧訣的處理辦法。
自然不會是什麽好待遇。
傅珩想起上次被捅了一刀之後,顧訣在身旁照料了一夜。信大概是在換衣服時看到的?
“我不會讓那樣的事發生。”傅珩反握住他的手,“你相信我嗎?”
顧訣緩緩把自己的手抽出來,“你自身難保。”
說白了,他們二人,誰不是一把刀呢?
顧訣自顧自地往外走。
“你去哪兒?”
“守夜。”
顧訣走到洞口邊坐下,背對著傅珩,沉默的身影像是在拒絕一切聲音。洞口有風吹進來,稍微令人感覺清醒。
傅珩看著那一道背影,卻覺得越來越模糊,看不清輪廓。
身後忽然傳來嘭的一聲。
顧訣回頭,傅珩已經趴在地上。顧訣一驚,反應過來時,已經跑到跟前把人扶起。摸了摸額頭,滾燙如火。落了水,傷口又一直在流血,怪不得發燒。
顧訣低罵一聲,這荒郊野外的,上哪兒找大夫。
“偏要擋在我面前幹嘛?”
顧訣把掉在地上的衣服給他蓋好,又往火堆裡塞幾根乾樹枝,火苗跳起來一些。
傅珩眉頭皺的老緊,似乎是冷,肩膀有些顫抖。
“冷嗎?”
顧訣坐在他旁邊,想了想,把人輕輕攬到懷裡。低頭蹭了蹭他的眉心,看著那眉頭上的川紋漸漸舒展開。
“不冷了吧。”
顧訣輕聲說。卻沒人回應他。
――
顧如敘住在漱川王城一處偏遠的宅子,不是什麽金貴地段,離市集老遠,來往皆不便利,好在安靜。
她還是一如既往搗騰一堆草藥,在屋子裡養各種各樣的蟲子。穿著粗布麻衣,深居簡出。單看那副模樣,外人真要以為她只是個不問世事的女醫者。
夜裡過來,卻不見顧如敘在院子裡。顧訣聞到香火味,循著過去,顧如敘一個人蹲在後院燒紙。
顧訣不明所以,呆呆站著看。
顧如敘起身,眼底一片烏青,看起來很憔悴。
“閔樂死了。”顧如敘輕聲說,“被大理寺挖了一雙眼,斷了七指。十指連心,也虧他忍得住。”
顧訣知道閔樂是閔裂的侄子。這雙叔侄一死,閔氏恐怕後繼無人了。
顧如敘起身,“何事來找我?”
“我還能活多久?”
顧如敘正在拍裙邊上的草屑,聞言動作一滯,“你說什麽?”
“你和齊國皇帝說的是一年,”顧訣面色平靜,“肯定早就沒有一年了,是不是?”
“你不會死。”
“全在騙我!”顧訣猛地一腳踢翻那個燒紙用的瓷盆,發出一聲錚響,火光和灰塵都滾了一地。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