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閉著眼睛, 任憑她怎麽弄都不動一下。
“娘娘……”亭蘭欲言又止,目光在皇后的肚子上逡巡片刻又很快移開,瞪著那上面繡著的大片牡丹花,一時連些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皇后仍舊靜靜躺著, 像個精致的木偶,沒有情緒,也不會動作。
亭蘭心裡著急,卻又沒有別的辦法, 隻好又站起來, 去小廚房接著熬藥。
她人剛走,皇后便睜開了眼睛, 許久未動的眼皮眨了眨,一行淚珠便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枕間的碎發不一會兒便濕了。
唐儀儀聞著這滿殿的血腥氣, 心裡的恨意更甚,她不知道這飄蕩在空氣中的血氣裡有沒有她那未出世的孩兒, 隻覺得這味道像狼牙、像血魔,教人心裡無端滋生起暴虐的想法。
皇帝不年輕了, 她身子也不大好,這麽多年都沒有,誰承想……誰承想這次居然有了?
可有了又沒保住,還不如沒有!
天慶府!太子府!!還有……丞相府!!!這些人都該死,都該為她的孩兒陪葬。
*
京郊大營的生活如小七想象中一般無趣,卻又有些不一樣。
無非是每日訓練、巡查、偶爾去西山演練,享受汗水帶來的滿足,卻又會在閑暇時想念京中那一方小天地。
眼看著便是年底,能回去的將士都跟人換了班,就連裴發也一早就跟張鄀周請了假,數著日子等著回去見他娘子。
小七卻不知自己該不該回去,殿下……此刻想不想見他?
大約是不想的吧,小七苦澀的笑笑,殿下給他前程、為他鋪好了路,他還沒走完,殿下怎麽可能想見他?
可萬一、萬一他真的回去了,殿下罰完後也許會允許他在別院多住一晚,不,不用一晚,哪怕只是一小會兒,他也是願意的。
“林杫!”裴發遠遠地跟他打招呼,揚了揚手裡的信,“你怎麽跑那兒去了,快回來,有你的信!”
信!小七眼睛一亮,腦子還未反應過來,身子便已經飛快的移動到了裴發跟前,伸手將信搶了過來。
“哎你急什麽?”裴發扯著嗓子喊,鼻腔被飛起的塵土堵得咳嗽了幾聲,“家有嬌妻等著你啊?”
小七沒搭理他,將信緊緊地攥在手裡,手指有些微微顫抖。
裴發沒發覺,又喘了幾口氣才道,“瞧你急的樣子,昨天不還說……”
“二公子,”小七打斷了他的絮叨,捏著信的手指用力的幾乎要變形,憋了又憋才讓自己勉強沒在外人面前失禮,“先失陪了。”
他說完便不見了蹤影,徒留裴發又被迫吃了些揚起的塵土。
直到跑到後山,周圍再沒有一個人,小七才停了下來,小心翼翼的將手裡的信平攤打開,大概是剛剛捏的太緊,信口封臘都被弄得皺巴巴的,輕輕一挑便有一張薄薄的信紙掉了出來,小七輕輕展開,眉頭卻不自覺的皺了起來。
並不是殿下給他的信。
薄薄的一張紙上只有寥寥幾個字,寫著幾個營中將軍的名字,是元喜給他寫的,能夠幫他盡快在營中站穩腳跟的“自己人”。
小七將信紙看了又看,確定沒有殿下的隻言片語,才慢吞吞的將信重新塞回懷裡,臉上的熱度一點點下降,重新變得涼涼的。
殿下並未召他回府。
他還是……還是不要回去惹殿下厭煩了。
小七將信件處理好,默默將那幾個人名記下來便重新回了營帳中,他沾了裴二公子的光,沒有住那十人一間的大通鋪,反而跟裴二公子共用一個營帳。
剛來的時候那些兵士以為他也是京裡過來蹭資歷的公子哥兒,很是看不上他,再加上他平日裡寡言少語的,得罪了不少人,倒連累裴二公子幫他從中周旋了許多。
直到前些日子打了一架,那些兵士才發覺他不是個花架子,他在營中的人緣才變得好了許多。
他心裡明白大約是殿下有過吩咐,二公子才這麽幫他,這樣一想,心中更覺得愧對殿下。
殿下如此安排,他卻天天想著要回去,怎麽對得起殿下對他的期許?
“回來了?”裴發眼尖,一眼就發覺出小七臉上的不耐,將要出口的調笑堪堪收回,轉而說起來一件正事。
“正好你回來,我跟你交待一下,明年就要從軍中選拔一些人送去北境駐守,你是太子親自吩咐我照看的人,去之前我肯定把你照看的妥妥的,但是去之後就要靠你自己了,”裴發說著不好意思的笑笑,“我還有娘子,去不了北境。”
小七點點頭,“我明白。”
裴發覺得他不明白,便又將話說的更清楚了些,“我是說,你明年就要去北境了。”
小七不明所以的看著他,這不是早就定好的麽?
裴發索性將話說的更清楚了些,“去了北境說不定好幾年都回不來,甚至……”
甚至徹底回不來。
他將後半句話咽回去,轉而笑道,“你不回家看看嗎?”
裴發只知道林杫是太子的人,卻不知道他是從國公府出去的,早已沒有了家人,因而只是想著多勸勸他,讓他走之前同家人多團圓幾日。
他同林杫相處了一個多月,心裡明白這是個面冷心熱,平常連話都不多說的好人,不想讓他心裡留有遺憾。
小七明白他的好意,便點了點頭,“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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