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無算頓了片刻,話音一轉,“方才竹小仲叮囑我,切莫與那靈佑門扯上瓜葛。”
“哦?”伏霄好奇,“他是怎麽了?”
師無算道:“竹小仲在宣邑縣城裡待的時間久,且消息靈通,想必是聽到了什麽風聲,才特意跑來提醒。至於為何不說緣由,恐怕是於他利益有損,不便明說吧。”
伏霄想當然:“一個旁門左道,陰溝裡翻船是遲早的事。”
“所以我方才托子興在城中去探一探消息,靈佑門在夏郡信眾很多,若是有什麽事,很容易引起混亂,須得早做打算。”
伏霄點點頭:“還是你想在前頭。”
待準備妥當出門赴約時,天已漸熱起來。
去賀文逸定下的地方還要過江,他們索性沒有騎馬,沿著道旁樹蔭一路到了渡口,乘舟過江。江對岸三裡一座橋,五裡一道彎,三裡橋緣此得名,他們棄舟登岸,雇車慢悠悠走了半個時辰才到。
茶莊的幡子大老遠就能看見,飄揚著的影子下來來往往挺多人,且與小歸山隻隔了一裡地,櫃台內不少茶牌名字寫得仙風道骨,仿佛飲一口便能延年益壽。
非常符合賀文逸的風格。
賀文逸坐在茶莊樓上的廂房裡揮手,揚聲說:“兄長,小弟恭候多時了。”
茶莊一樓賣散茶,二樓招待貴客品茶,以往會有許多韋敦的崇拜人士來光顧,在此吟風弄月,留下詩句,茶莊將句子掛在堂中,增色不少。
上了二樓,賀文逸正拿了一幅長卷,攤開在桌上,笑吟吟的品評。
看架勢十分懂行,連聲道:“啊,好字,好字,真是好字。”轉過臉來,招呼伏霄:“十六哥,你來瞧瞧?剛收來的韋敦的筆墨。”
伏霄微妙地看了一眼季叔玄。
對方安然地飲茶。
師無算在此時恰好插進話來,對賀文逸虛虛一拱手,算是見禮,賀文逸哈哈笑道:“許久不見師公子了,在我兄長身邊一向還好?”
說著把那幅字推過來些,示意他們兩人觀賞。
伏霄看了看賀文逸,又看了看季叔玄,說道:“字是好字。”再無下文。
季叔玄這般定定地舉了會兒茶杯,兩道眼神倏地移上來,等不來下一句,放下杯子,矜持地將另一幅字向前推,“這一幅也請掌掌眼。”
伏霄道:“絹本材料很是不錯。”
賀文逸還未覺出什麽,接話道:“自是非凡,此畫花費了二千六百兩白銀才拿下。”
季叔玄臉上都有點掛不住了,“師公子認為呢?”
師無算在他期待的眼神裡歎了口氣,指著桌上兩張慢慢道:“裝裱費當所費不凡。”
季叔玄看向他們的眼神脆弱得好像一面快捶破的鼓,再經不住任何打擊,沒喝幾口茶,便借口還有事,鬱悶地抱著新收來的幾幅字畫告辭。
“好,好,先生先回去將這些收好,”賀文逸點點頭,看著他地背影,樂呵呵地誇道,“今日這幾幅都不錯吧?全是季先生挑的好貨。”
還未走遠的季叔玄不由身形一顫,踉踉蹌蹌逃下了樓。
伏霄看著他的背影,無限唏噓。
人家請自己來欣賞畫作,看出些端倪卻不能實話實說,隻好誇些別的,料想季叔玄能會意。他這般不給面子,絕非有心,絕無故意,絕不是還丹青鋪時季叔玄不識好人心的仇。
但師無算這麽說,伏霄有些意外,趁著賀文逸去門口呼喚夥計換沸水的時候,他拿肩膀一撞師無算,“哎,剛才你怎麽也不給他面子?”
畢竟季叔玄看起來還挺相信師無算的。
師無算捏著茶杯,觀察茶湯的色澤,琥珀色的茶湯倒映出他靜悒的眸光:“難道我說的是謊話?”
“這個倒不是。”
他便笑,連帶著茶湯一同泛起漣漪:“瞧他煩,想看看他吃癟的模樣。”
伏霄也飲茶,心道看師無算白白淨淨的模樣,肚子裡還存著二兩壞水嘛。
賀文逸一回頭就看見他倆在後頭憋著笑似的說什麽,急急轉回來,笑道:“你們二位說什麽哪?”
“看你火急火燎的,”伏霄打開扇子,往他面上扇了扇,“說些在江上聽見的趣聞,十七弟貴人事忙,哪有像我們閑工夫說這些。”
賀文逸道:“這話偏頗,咱們是親兄弟,有什麽不能說的?再說,兄長難道不忙?滿縣城的刑案卷宗等著你去——”
“行了行了,”伏霄叫停,“你還不知道我是來做什麽的?我正為小歸山的事頭疼,哪有工夫管別的?”
他這麽一說,賀文逸些微放下幾分心,道:“哎,話又說回來,那天兄長過江去小歸山,遇見什麽了?”
伏霄肅容道:“還能遇見什麽?左右是個凡人,旁人上去有什麽見聞,我當然也一樣,難道還能遇著神仙不成?”點了點師無算,“你見著神仙沒有?”
師無算打著配合,信誓旦旦的模樣:“這不曾。”
賀文逸瞧了瞧師無算,又瞧了瞧伏霄,“這哪裡說的,我可是記掛著你那檔子事的,事情辦不成,父……父親不得罰你?”
伏霄喝著茶,笑意隱隱,“怎麽你還急上了。”
“我急啊,我急著想看看,是什麽神仙,讓咱們老父親牽腸掛肚的,還把我送上的養生藥方貶的一文不值。哎我說,我那藥方哪裡不好?我吃著龍精虎猛的,我夜裡……”賀文逸語音一頓,看著師無算,怪有些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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