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是段剪不斷的風月局。這故事不稀罕的,天下有情人這麽多,怨侶或是愛侶,都不是什麽新鮮事。
但船夫絮絮叨叨地講個沒完,伏霄也就支著耳朵聽。
眼看著船已經到了岸邊,老船夫繼續說道:“兩個人吵吵鬧鬧分分合合的,前一陣子那個小丫頭跑的沒了影,好久才現身,鬧得小盧官人失魂落魄,哎呀呀……”
看不出這小趴菜挺癡情。
伏霄聽完,目光移開,不期然與師無算對視一眼,想是風大了些,一時竟分辨不出對方眼中的用意。
船已到岸,原先舫船上來人將盧毓帶回去,臨走前盧毓已經醒來,蔫蔫地衝著他們拱了拱手:“諸位搭救之恩,恩同再造,只是現在狼狽不堪拜謝,幾位恩公若不嫌棄,待我回家後遞帖上門,請幾位到城東盧宅來做客,在下自當重謝。”
救一個尋死之人,也不知是積德還是造孽。
兩人又相視一眼,笑著應了下來。
從江上回來,已到了用飯的時候。料想此時館驛已經備好了飯菜,他們也就不多在外停留,打算回去休息片時,再做打算。
還隔著一條街,驛丞已遠遠地跑來,見到伏霄,欠下身子,磕磕巴巴道:“公公公公子,知府衙門來了信,蔡大人請諸位尊駕去用用用午膳——”
上氣不接下氣,十分拘謹惶恐。
伏霄了然,知府衙門必定有京中的消息,昭王到夏郡的事,不會不知道。
請他去府上吃飯,自然是不能免俗的。
只是伏霄原本輕車簡從,一路上為避麻煩不曾披露身份,夏郡的知府一副對他行蹤了若指掌的模樣,如此大搖大擺請他上門,未免倨傲了些。
驛丞身後跟著來了車馬,幾個衣著整潔的仆人分列左右,微微弓著腰,等候他們上車。
強龍難壓地頭蛇,到了夏郡地界,去拜拜碼頭亦無不可。
回頭看了看師無算,一副嫌麻煩的神情,見狀往邊上站了些許,懶聲道:“別拉上我,這一路風吹得我受不了,要去睡覺了。”
師無算厭煩此類酒席,能避則避,伏霄一向強求他不得,隻好自己赴宴。
一路行人側目,紛紛避開,伏霄拉下車簾,在馬車裡閉目養神。
這般坐了兩刻,車外傳來停馬的聲音,有人輕輕叩門,請他出來。
蔡知府一方父母官,宅子修得十分體面,寬闊宅門外站著四五健壯家丁,內裡花磚鋪地,遍植草木,時不時走過幾個婀娜的小丫鬟。
知府蔡殷身穿便服,笑容滿面在花廳等候,待到伏霄被人簇擁著進了屋,蔡殷才迤迤然站起身,隨著他快步走來,坐在花廳那張桌子後頭的兩個人,才從他身後現出真容。
伏霄站在門檻外,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到夏郡來,他原本懷著很輕松的心情的。江水寬闊,景色秀美,小點心又好吃,就連師無算都顯得活潑不少,他都有點樂不思蜀了。
但是有句話怎麽說來著,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日子過得太安逸,警惕心就要拉起來了。
眼下在花廳當中,他那招搖的十七弟賀文逸,正笑得大牙閃閃,坐在花廳的客位上,一手搖著扇子,一手轉著翠玉茶盞,端看門外伏霄的反應。
一瞧他那樣,伏霄就覺得有一把小刀子在自己腦袋裡不斷地彈,彈棉花似的直把那根理智的弦兒彈得分崩離析。
再看賀文逸身邊那一位,衣冠端正,每一根發絲都整齊地掖進冠帽中,每一條衣服褶皺看起來也是精心打理過——季叔玄。
他果然沒受那次挑撥的影響,還好好待在賀文逸麾下乾事。
伏霄微微汗顏,初次做這種挑撥離間的壞事,手段果然太嫩了,下次爭取一擊斃命。
賀文逸放下翠玉盞,樂呵呵地迎上前,拱手道:“自十六哥走後,可巧我也要離京南下辦事,辦完後想起你在夏郡,正好順路來探望。沒叫蔡知府言明,是想給十六哥一個驚喜。”
說完,嘿嘿一笑。
賀文逸這話,其實一半真一半假。
他南下是有事辦,不過這事原本並非給他做,此番來夏郡,並非他所說的順路,而是風風火火辦完事,再急吼吼趕路趕到馬蹄冒火,才在今日趕上了伏霄的行程。
事情起因,自然要從那道口諭開始。
聽聞昭王要被派往夏郡巡察刑案,賀文逸的屁股簡直如熱油滾過,如何也不能夠安坐,靜夜裡背著手在王府裡來來回回踱步,屋裡走悶了就去花園透氣,惹得府內使女以為鬧了鬼。
當夜季叔玄正要睡下,想起院中還有書曬著,正欲出門時,忽然小院前竄來一條黑影,激得他旋身拔劍,那黑影卻一把撲上來抱住他的腿,道:“軍師,軍師快出個主意!”
屋中擺得嚴絲合縫的擺件被他這一下撲得紛紛歪斜散倒,季叔玄眉尖直跳,劍鋒蠢蠢欲動地在賀文逸腦袋頂比劃幾下,出於良好的忍耐力才沒有刺下去。
“莫非朝中生變?”錚的一聲,長劍歸鞘。
賀文逸還不知道自己在生死之間走了一回,長歎道:“若不趕緊想辦法,隻恐要出大事了!”
點上燈,賀文逸心急如焚地看著他整理好屋內物什,一會兒在左邊叫聲“軍師”,一會兒在右邊拍桌歎氣,季叔玄簡直要被他煩死,待他說明來意,心中更加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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