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君懶懶地抖著耳朵,長長的尾巴帶著倦意一掃一掃。
這老龍還是老樣子,把虎族這座神殿當成自家後花園。檀光哂笑一聲,垂下頭,打算收起探知的法術,突然卻楞住了。
那一股屬於伏霄的神力,倏然高漲了一瞬,如波濤中的小舟一般奮力掙扎起來,而後,漸漸減弱,竟然就這般消失無蹤了。
他再細細分辨伏霄最後停留之處,赫然就是神殿最深處,存放紛紜鏡的密殿當中。
“這怎麽可能……”檀光顧不上驚訝,匆匆趕去密殿。
虎族當年修建這座密殿,就是為了存放紛紜鏡。五百年前紛紜鏡現世,或許是虎族世代有靈,這鏡子中竟有與虎族同源的一股靈力,當時虎族神君深感自身靈力有限,便借著鏡子中的靈力,護佑谷中安寧。
直到後來,紛紜鏡已與觀玉谷結界密不可分,從此紛紜鏡被當做觀玉谷至寶,由虎君親手供奉在密殿之中。
這座密殿設過禁製,尋常的神仙自然是無門可尋,伏霄卻能尋到此地。
檀光心中湧起一縷不詳的預感。
金色的法印自他眉間浮起,飛身落地的頃刻,十二尊玉石立柱無聲出現在眼前,繁雜的雕花溝壑中流淌著虎族神君源源不斷的神力,金芒全部向立柱中央巨大的圓盤中心灌湧,在這些金色的波濤之中,還有一座半人高的玉石台,那就是紛紜鏡的鏡台。
只不過,鏡台上的寶鏡,已是四分五裂——這便是檀光先前推脫的緣由,紛紜鏡已毀,幾乎是不可能助人尋找前塵往事的。
殘破的鏡面上,龍君詫異的面孔一閃而過,他停留在這面殘鏡前最後的影像,仍在不斷重複著。
檀光將經過看了個分明,面沉如水,半晌深吸一口氣,腰間金鈴驟然搖響,微惱的聲音直傳入熟睡的丹靈子耳中。
“丹靈子,速來密殿前。”
可歎丹靈子二千二百來歲,在虎族小仙中已是高齡,從夢中醒來還混混沌沌,直到站在檀光面前,兩隻禿掉毛的黃鼠狼耳朵都來不及收好。
他在觀玉谷資歷老,且跟過數任虎君,察言觀色自是不在話下,眼下這個情況,不甚好,虎君這模樣看著尾巴毛都要炸了。遂小心翼翼道:“虎君……莫非……要提前尋蘭折長老出關?”
檀光掃了他一眼。
丹靈子在虎君毫不收斂的虎威之下,兩股戰戰,連滾帶爬化作一陣黃沙,咻一下沒影,直奔黑水潭去了。
要說這一把老骨頭,整日為虎君差遣奔走,能維持到現今還不散架,實在是他丹靈子運氣好。丹靈子夾起尾巴,含住避水珠,在谷口漸漸凜冽的北風中,尋到了黑水潭底那一處隱秘洞府的入口。
水底洞府苦寒無比,水草魚蝦全無蹤跡,光禿禿黑黢黢,丹靈子擎著夜明珠,在洞口摸摸索索。
未及他傳音,那洞口之後便有靈力洶湧翻滾的跡象,一股寒氣驟然衝出洞口,直衝水面,潭底有如刮起颶風一般,黑不見底的洞府中眨眼便凝結出一條光滑的寒冰走道,剔透的冰塊在水下暈出淺淡的光芒,煞是奇異。
“蘭折長老功力又有進益了。”丹靈子挑了塊平整些的冰面站好,衝著洞內一揖,抬頭時,笑意盈盈地看著走出來的那名青年。
蘭折一身青衣,衣帶隨水波流動,兩手斂著袖子,站得十分對稱,面色冷倨地目視前方,只在經過丹靈子身邊時,微微垂下眼睛,嗯了一聲,徑直問道:“虎君為何命你子夜來尋我?那紛紜鏡又生了事端?”
紛紜鏡碎裂,這事也只有他們三人知曉,丹靈子想到龍君入谷之事,斟酌著道:“此事,頗有些彎繞。”
蘭折輕嘖一聲:“都什麽時候了。”
“小仙惶恐。白天時,龍君伏霄入谷見了虎君。”
丹靈子微微一笑,彎繞拋給蘭折,省心留給自己——反正蘭折長老是出了名的鹹吃蘿卜淡操心。
蘭折果然愣住,也不知腦內想了些什麽有的沒的,自言自語:“竟挑這種時候……北水龍族,無恥之尤。”
丹靈子捋須,跟在他身後,語調拿捏得玄而又玄:“今夜小仙奉命來之前,虎君打開了密殿入口,不知原由。”
蘭折長老的臉色,遂變得高深莫測起來。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你問我答,將紛紜鏡之事說了個大概,蘭折也知曉了如今大致的情形。進谷之時,他忽然想起什麽,問道:
“對了,我閉關數載,谷中現今是什麽光景了?”
“與長老在時沒什麽差別,”丹靈子想了一陣,誠懇道,“就是長老剛閉關那會兒,谷裡的孩子們傳言黑水潭有水猴子,總鬧著要來捉。”
“……”
丹靈子覺得,適才水潭裡的寒氣,無端逼近了觀玉谷,且又往骨頭縫裡浸了幾分。
第5章 龍虎亂.5
谷口至神殿,蘭折瞬息就到。
丹靈子跟著沾了長老法術的光,體力卻不濟,一身老骨頭哢哢響,原本飄飄然的胡須打著蔫,與主人一般臊眉耷眼。
神殿相當靜謐,蘭折直覺不妙,匆匆忙忙趕去密殿外,那障眼禁製已經除去,十二立柱氣勢恢宏,入眼的就是檀光坐於鏡台之前,漆黑的心魔如群鴉繞身,將他圍得水泄不通的景象。
“虎君!”蘭折還沒開口,身後那個老黃鼠狼就如喪考妣地乾嚎了一聲,將那心魔的黑氣嚎得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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