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唐皊安頭也沒抬地說道，話一出口隨即感到哪裡不太多，他猛地一抬頭，正巧撞上了白蕪蒔詫異的目光。

　　“啊…….”白蕪蒔若有所思地眯起眼點了點頭。

　　“….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唐皊安默默扭過頭，藏在黑發裡的耳尖上悄然爬上一絲緋紅。

　　白蕪蒔默不作聲地觀察著少年，過了一會兒，他從兜裡掏出一卷繃帶和一個藥瓶道：“來，幫你換藥。”

　　“還要塗嗎？”唐皊安皺起了眉，誠然，整天纏著繃帶讓他渾身不自在。

　　“還沒好透呢，急什麽？你傷得這麽深，怎麽？以為自己銅頭鐵臂呢？”白蕪蒔說著一把捏住唐皊安的胳膊將他薅了過來。唐皊安胳膊很細，到底是少爺出生，皮膚也極其細膩，白蕪蒔將他拽過來時勁兒稍微大了些，少年一個踉蹌直接撞進了他懷中。

　　二人皆是一愣。

　　雖說之前唐皊安受傷時白蕪蒔也是這麽抱著他回來的，但那時心中只有焦灼和憂慮，卻沒想到現在神志清醒時來了這麽一下，他隻感到心口一聲轟響。

　　“咳，”唐皊安撐起身子端正做好，晃了晃受傷的肩膀道：“幫我塗啊。”

　　“啊？哦哦。”白蕪蒔回過神來，連忙打開藥瓶挖了點藥膏出來。

　　清涼的藥膏塗抹在疙疙瘩瘩的傷痕上，逐漸化開。當指尖擦過時，唐皊安隻感到一陣刺撓，奇癢無比，他忍不住笑出了聲：“噗嗤，好癢啊。”

　　白蕪蒔見眼前少年臉上帶著笑意，他第一次見唐皊安笑若朗月，竟癡癡地望向他，手指停留在那人肌膚之上，半天未挪動，他喃喃道：“你笑起來…..”

　　“嗯？”唐皊安抬眼看向他，嘴角複又失了弧度，“怎麽了？”

　　“沒什麽。”白蕪蒔默然收回了手，轉而扯下一塊紗布替人蓋住傷口。他不經意間碰到了唐皊安胸前的銀牌，只見那上面的符文正泛著隱隱白光。

　　“喂，你看夠了沒啊？”突然頭頂被人敲了敲，白蕪蒔這才發現自己居然一直在盯著銀牌看，卻聽小少爺又調侃道：“我又不是女人，沒胸，不好看。”

　　“想什麽呢。”白蕪蒔抬手將他的衣服拉上扣好，指尖卻有些滾燙，他心中不禁納悶兒，自己這是怎麽了？這麽長時間和小少爺呆在一起，第一次有些不敢直視他。

　　唐皊安側目看著他，嘴角不動聲色地勾起了一道弧度。

　　夜裡又刮起狂風暴雪，客棧的木門被風吹得吱呀晃動，風透過木板空隙擠進屋中，嗚咽作響。不過就算環境再怎麽惡劣，白蕪蒔的夢依舊香甜，他俊朗的臉上洋溢著淡淡的笑，不時囈語著。

　　縮在角落裡的唐皊安沒有睡著，一片漆黑之中他一直睜著眼，適應了夜間環境，他轉過身悄悄坐起。看著四仰八叉躺在床邊的白蕪蒔，唐皊安皺了皺眉，他一點點挪了過去，然後抬起一隻腿，小心翼翼地想要跨過去。

　　突然間，身下人毫無征兆地將腿蜷起，正正好抵在了唐皊安小腹上。後者一驚，慢慢直起身子避開了白蕪蒔的腿，就在他準備下床時，不知是誰的腳踩住了他的衣擺，唐皊安一個不穩向下跌去，他急忙用手一撐，白蕪蒔的臉忽而近在咫尺。

　　尷尬的距離讓唐皊安一下有些手足無措，他暗中用力將衣擺從睡得死沉的白蕪蒔腳下扯出，接著又躡手躡腳地避開了他這才翻身下床。

　　“呼….”唐皊安長出口氣，他總覺得這輩子臉都丟在白蕪蒔這兒了。

　　走到門前，一股風絲正巧鑽進，吹在唐皊安的臉上，他回頭又看了眼床上的人，那貨依舊睡得酣甜，既而將門緩緩推開，隻開了一條縫，便有冷氣灌了進來，唐皊安迅速閃身鑽了出去，又輕輕將門合上。

　　客棧的門被風雪堵得宛若一塊巨石，唐皊安頂著狂風從客棧中走了出來，周身頓時被大雪包住。眼前白茫茫一片，雪地將天空映得不再黑暗，空中看不見繁星，沒有月亮，倒也不算昏沉。

　　唐皊安身上只有一襲青衫，風毫不留情地撕扯著單薄的身軀，衣袖飛揚，寒風一股一股倒灌進胸膛，他也不覺得冷，踏著滿地積雪一步步踱到門外一棵老樹之下，而後一屁股坐在了雪地裡。樹梢已經完全被雪覆蓋，一望無際的雪原中一片荒寂，唐皊安目光如冰望著天邊，不一會兒，睫毛上便覆上了一層白色。

　　他默不作聲地將面具摘了下來，抬手拂去上面的雪花，而後靜靜握在手中。

　　須臾，風雪中有歌聲響起：“一更天，月華複到東山頭，山頭稀草沒墳丘。二更天，阿奴飲酒辭白頭，風幽幽，水悠悠……”

　　唐皊安唱得極低極緩，歌聲縹緲如煙在雪中散去。

　　“三更天，花折折斷無緣音，儂上月霄不見歸。四更天，蕭靜靡靡望儂去，鴉歎三更我不醒……”

　　“月外人…..求不來……三更天…..不歸來…..”

　　霜雪不一會兒便落滿了頭，少年的肌膚在雪中變得更加蒼白，毫無血色，但他好似感受不到寒冷，連嗓子裡唱出的曲調都寂寥不堪。

　　唐皊安就這麽坐在雪地裡，唱了許久許久，他重複著月娘傳，一遍又一遍，渾然不知就在這時，客棧中有一人走出。

　　白蕪蒔裹了裡三層外三層的棉衣蹣跚著推門而出，剛一出門便被凍得忍不住又縮了回去，風如刀一般割得臉生疼，頃刻間便沒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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