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母沒有理會他,此時她已不是當年戲台上的月神,而是化成了奪命的冥使。
“今天你將死於我手,你們都將死於我手。”月母猖狂地笑著,只是眼角濕潤,她含著憤怒的淚水笑著。
“你們的恩怨為什麽要把皊安也牽扯進去?”白蕪蒔咬牙看著月母,握緊了拳頭。
乾燥的空氣讓人覺得窒息,看著已拔出匕首橫在身前的唐皊安,白蕪蒔緊蹙著眉。
“世上不需要兩個月神。”月母眯眼望去,帶著輕蔑和譏諷說道,“不僅他得死,你也得死。”
她抬手一揮,漫天的黑鴉瞬間向她聚攏來,月母指尖一轉,輕指向唐問年等人,刹那間,密密麻麻的黑鴉蜂擁而至。
唐問年恍惚地看著衝來的鴉群,不知所措。那龐大的鴉群頃刻就將唐問年吞沒。
“轟!”一聲巨響,屋子兩旁的牆壁終究是抵不過強大火浪的衝擊而崩塌。
“快走!”白蕪蒔借此機會一把拽起唐皊安和小年。
唐皊安傻了眼,剛才還好好的人驟然間已經被黑鴉包裹起來,他嘶啞著嗓子吼道:“爹!”,顧不得白蕪蒔和小年,他一把甩開白蕪蒔就要衝向那鴉群。
“唐皊安!”白蕪蒔扯住唐皊安的胳膊便要往回拉。
唐皊安發狂地想往前衝,他伸手死命摳抓著白蕪蒔的手,指甲在那上面劃出了一道又一道血痕:“放開我!”
小年因為恐懼小臉煞白,她帶著滿臉的淚痕撲抱住唐皊安,盡管被瘋狂的唐皊安一次又一次地甩開,但小年依舊掙扎著從地上爬起,再次抱住唐皊安往回拉。
“來不及了!”白蕪蒔看著前方的火越燒越旺,而那團黑鴉還圍著唐問年久久不散去。
他隱約能看見唐問年若隱若現的身影正泰然垂手站在鴉群中央,平靜的目光透過重重黑鴉掃向白蕪蒔,他淡然一笑,嘴唇動了動,辨認著口型,白蕪蒔依稀知道了他向自己說了些什麽。
快帶他走。
只是眨眼間,已經再也看不見唐問年了,他全然消失在了黑色鴉群裡,鴉群瘋狂盤旋飛舞著,一聲又一聲尖銳的叫聲響成一片。
呆滯了一秒後,白蕪蒔回過神來,轉身攔腰抱起唐皊安,伸手拉住小年便往那處坍塌的牆洞衝去。
“放開我!放手!”唐皊安嘶啞著嗓子叫喊著。但任憑他有多嘶聲力竭,白蕪蒔卻仍不回頭地衝出火海。
“我爹還在裡頭啊!不,不要,爹……爹!”唐皊安的叫喊聲漸漸被大火吞噬,月母並沒有去追,她雙眼直勾勾盯著鴉群,有些詫異於裡面的男子沒有叫喊,沒有掙扎,只是隱隱約約看著那男人的身影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屋上的房梁被火燒蝕斷裂,終究是撐不住了,碩大的橫木倒砸下來,重重砸在了鴉群上,驚得烏鴉乍飛起,四散奔逃。
唐問年的軀體燃燒了起來,他痛苦地扭曲成一團,發出虛弱的呻吟。
月母怔怔望著,緊皺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像是松了口氣,又像是得到了一種解脫。
烈火無盡的蔓延,今夜的安城無眠。一勾彎月靜靜掛在天際,火光沒有將它籠罩,淡淡的月光在星河中蕩漾,不停地蕩漾著。
月下的銀杏已經被火覆蓋了一半,葉片帶火,隨風搖曳,淒然飄零,化作焰蝶飛向遠方。
“一更天,月華複到東山頭,山頭稀草沒墳丘……”
“二更天,阿奴飲酒辭白頭,風悠悠,水悠悠……”
“三更天,花折折斷無緣者,儂上月霄不見歸……”
“四更天,蕭靜靡靡望儂去,鴉歎三更我不醒……”
空靈的戲語在黑夜中回蕩,越過支離破碎的瓦牆,穿過層層熾熱的烈焰,在唐府上空迂回縈繞,聲聲入心。
唐問年在火光中的身體已經停止了掙扎,一隻焦黑如枯木般的手朝天舉著,還保持著他最後的痛苦。
月母立在牆頭,身上的墨裙沾了火星。
當年杏花樹下的少女也是這般的墨裙,爾來多年,夾雪的杏花早已凋零,留下的只有漫天白雪。
“淒火彎月唱終年……”
第10章 淒火照彎月
夜色籠罩的小巷牆角蜷縮著三個人影。
白蕪蒔緊緊抱著懷中的唐皊安,單手捂著他的嘴,雙眼死死盯著巷口。
唐皊安的背部一起一伏,嘴裡不住哼哼著,他瞠目怒視著白蕪蒔,眼珠似要蹦出來一般。而一旁的小年則是靜靜地屈膝坐著,她把頭埋在膝蓋間,眼淚如斷線珍珠奪眶而出。
“她應該一時半會兒追不來。”抬頭仰望著火紅的天空,零散的幾點星芒也被掩蓋在滾滾濃煙中,
白蕪蒔松了口氣,他低頭看著唐皊安,正對上他充滿了憤怒與絕望的眼神。
白蕪蒔一時啞然,他想要避開那眼神卻死死挪不開目光,隻得慌張地抱緊懷中人:“對不起,對不起……”
喪父之痛,喪家之痛,唐皊安從小就是一個人,他曾在多少個數不清的夜晚點著星星流淚,知道枕單被浸濕,他一遍又一遍地詛咒著這對心狠手辣的父母,卻又在啃著父親買回來的醬鴨腿時感受到了那微乎其微的父愛。
沒有人知道他的糾結掙扎,他表面的平靜將所有的傷痛埋起,他告訴自己,難受的時候,睡一覺就會好了,事實也是如此,每一次的心痛他都用沉睡來消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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