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的是虔誠信徒，為神明獻出生命不該這麽痛苦。婆婆，你難道不是心甘情願嗎？”

　　“我.....”依芏眼球逐漸變得渾濁起來，她竭力抬起枯枝一樣的手想去抓住月神在空中紛飛的絲絛，以為這樣便能重獲新生擺脫折磨。

　　但那手連月神的影子也夠不著，就這麽僵硬地舉在半空，再也動彈不得。

　　辰砂雙瞳不斷震顫著，此時他的興奮溢於言表，忍不住放肆笑道：“哈哈哈哈....好好好，小白，這樣一來也算沒讓他們白白犧牲，對了，你準備什麽時候動手？唐皊安呢？他現在在哪？”

　　白蕪蒔淡然道：“他還沒醒。”

　　“那我去讓顧溓接過來.....”辰砂剛一轉身就被白蕪蒔拽住了手腕。

　　“不必了，別去吵醒他了。”

　　辰砂一愣，臉色瞬間又難看了起來：“什麽意思？你還是期盼著月落人間？”

　　白蕪蒔笑著搖了搖頭，他看著空中的裂縫，釋然問道：“師父，想救蒼生，也要用蒼生來換，所以，你想救的真的是蒼生嗎？”

　　辰砂並未留意到他正緩慢變透明的身體，也不知是不是被說中了惱羞成怒，他神情依舊不善：“劍都為你備好了，唐皊安呢？”

　　“師父，”白蕪蒔慢慢松開了他的手，“您收我為徒的時候是真心想教我醫術讓我濟世救人嗎？”

　　辰砂一愣，與白蕪蒔四目相對時，他看見了少年眼中難掩的悲傷，這才將語氣放緩和道：“等塵埃落定後，為師與你同去輪回道，咱們師徒一心，同去同歸。當務之急是先劈開那陰陽眼，好嗎？”

　　白蕪蒔淡然一笑，他輕輕應了一聲，又道：“不用去找唐皊安了，我有兩全法，既能保他，也能救蒼生。”

　　辰砂怔然。少年又看了看他，徹底松開了手：“只是，我不想與你有下一世了。”

　　話音落入塵煙，未等辰砂回神，白蕪蒔已衝進了祭壇中。

　　......

　　“不要.....不..不要....老白！”

　　唐皊安猛然睜開眼徑直坐了起來，他撫著留有余痛的心口大口大口喘著氣，渾身上下粘滿了汗水。

　　“小阿唐？”青薏子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唐皊安驚魂未定，一把扯開床簾就要下床，可長時間臥床導致他雙腿一時間無法適應，膝蓋一酸直接癱軟在地。

　　青薏子聞聲趕緊跑過來將人扶起，唐皊安焦急問道：“姐，老白呢？”

　　“你才剛醒，等等先.....”

　　“老白呢！”唐皊安面色煞白，他的聲音也沒恢復過來，沙啞地像斷了弦的胡琴，然而剛才那一摔之後頭腦倒是清醒了不少，他看見青薏子神色有些躲閃，心中更加慌張起來。“他人呢！”

　　“我，我不知道...”青薏子的語氣也染上了哭腔，唐皊安呆呆看著她，猛然間望向屋外，頓時呼吸一滯。

　　“外面為什麽這麽亮？”唐皊安說著便要衝出去，青薏子在後面攔腰抱住他吼道：“少爺！”

　　“放開我讓我出去！”

　　縱使青薏子和白蕪蒔差不多高，剛蘇醒的唐皊安腳步虛浮，可她還是攔不住這頭髮了狂的猛獸。“放手！”唐皊安暴喝一聲，手肘用力往後一撞直接將青薏子推翻在地，隨後赤著腳就衝了出去。

　　莽原早已變成了一片白茫茫的廢墟，天地一白，純淨得讓人心慌。唐皊安一眼就看見了遠處猶如巨龍一樣懸浮在空中的那道裂縫，突然間強光再次爆發而出，伴隨著平原猛烈的搖晃，唐皊安雙眼被刺痛下意識側過了頭。待到白光熄滅後，他直接從馬廄裡扯出一匹快馬隨後翻身上馬朝著巨變處飛馳而去。

　　周圍的一切變得十分陌生，越接近裂縫，空氣就越冷，唐皊安很快便看清了不遠處的霧陣，他心裡的不安感更加強烈。

　　“白蕪蒔！白蕪蒔你在哪！”唐皊安駕馬衝破了濃霧，一進入霧陣的瞬間，馬兒直接一個趔趄栽倒，唐皊安徑直從馬背上跌落摔進了花海中，他顧不得身上酸痛趕忙爬起，可面前的景象卻讓他驀然愣住了。

　　在一片靜謐花海中隆起了一塊圓形祭壇，四周豎著許多枯枝，等走到近前唐皊安才發現那是一具具已經被抽乾養分的屍體。花海中心即為煉獄，滿眼肅然，這不像是迎接月神的祭祀，倒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葬禮。

　　祭壇正中央是他再熟悉不過的白玉棺，棺材邊同樣趴著一具乾屍，細瘦的骷髏被紫色長袍包裹，旁邊散落了一地的銀釵銀環，而就在白玉棺正上方，有一條光柱正自下往上穿進了那條裂縫中。

　　唐皊安怔愣在原地，許久後，耳邊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唐公子，我還真以為小白沒有帶你來呢。”

　　唐皊安猛然回頭，就見辰砂笑眯眯舉著一把劍朝他走來。

　　“喏，這個給你。”

　　少年木訥地接過男人遞來的利器，烏黑的長發凌亂披散在肩頭，紅衣襯得他的臉色愈發慘白。

　　“白..白蕪蒔呢？”唐皊安顫聲問道。辰砂伸手一指那道光束，笑言道：“在那等著你呢。唐公子能有這般慷慨赴死的覺悟，貧僧真是刮目相看。”

　　唐皊安已全然聽不見辰砂的聲音，他的目光一直望著祭壇中央的光束，終於看見了懸在光束中的人影。

　　“白蕪蒔....”唐皊安喃喃道。下一秒，少年宛若離弦之箭，紅裳衣擺劃破素靜的花海，身後花瓣紛飛，散作漫天陰司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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