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間覺得眼前畫面有些熟悉，腦中似乎有什麽東西抽動了一下，卻怎麽也回想不起來。

　　江祁言順著月母和筠樺的目光轉身看去，不由地揚起了嘴角。

　　筠樺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眼中冰霜愈加寒冷。“今晚給你們一個教訓，暗間遲早會被我等滅掉，失去的土地，我也會一一收回。”她說罷伸手向天指去，那一朵冰蓮緩緩縮小向下飛落，最終停在了掌心。

　　隨著蓮花的光輝消失，原本詐屍的紅衣人身體頃刻間癟了下去，如一張張人皮服在了雪地裡。江祁言淡漠地看著筠樺似乎並沒有想要追趕的意思。

　　另一頭，白蕪蒔和謝修寧仍在與紅衣人殊死搏鬥，他手中銀針纏繞，一聲不響地繞到紅衣人身後猛地刺下，紅衣人隨即被放倒一片。

　　但謝修寧卻心慌意亂。

　　頭頂的黑鴉與夜空融為一體，猩紅的眼珠盯死了下方的銀甲軍。然而奇怪的是，它們只在上空盤旋卻不往下攻擊。此刻，紅衣人的數量也正在不斷減少著，銀甲軍幾乎輕而易舉就殺光了一片。

　　“白，白公子。”謝修寧手中的劍忽地顫抖起來，一劍砍歪斜擦著一名紅衣人的肩頭落下，面前疾風呼嘯，後領突然被人拽住。“小心！”白蕪蒔一把將謝修寧拽了回來抬腳踹開了面前紅衣人。

　　謝修寧啞然抬起頭看著少年灼灼目光，還是忍不住問道：“你，你有沒有答應筠樺？”

　　“啊？”白蕪蒔一愣，“答應什麽？”

　　遠處天空中的白色光束倏而消失，正在與銀甲軍刀劍相向的紅衣人們身體刹那間癟了下去，隨後全部化為一團團衣物軟綿綿趴在了地上。銀甲軍們頓時駭然，長槍舉在手中一時間不知所措。喊殺聲方才還震耳欲聾，須臾，天地之間驟然失聲，只有軍旗在風雪中吟唱著最後嘶啞的聲音。

　　謝修寧也呆住了。紅衣人們一眨眼消失得無影無蹤，戰場上只剩下一些屍體和散落了到處都是的紅色鬥衣。

　　“嘶…..什麽情況？”白蕪蒔的手還捏著銀針舉在半空中，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鬼魅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也隨之一愣，他隨即回頭看向謝修寧：“對了，你剛剛問我什麽？”

　　謝修寧渾身驟然冰冷，她僵著身子扭頭看向白蕪蒔，下意識向後跨了一步。白蕪蒔並沒留意，直到聽見了謝修寧顫抖的聲音：“你……有沒有投靠牧城…..”

　　他皺起了眉：“你知道我是牧城人了？”

　　謝修寧兩眼直勾勾盯著他點了點頭。白蕪蒔看著她慢慢舉起擋在胸前的長劍，歎聲說道：“我記事起就一直跟著我師父了，從未來過牧城，也對這裡沒有任何感情，更何況筠樺她殺了我的…….”

　　“你就告訴我有沒有！”謝修寧突然吼道，白蕪蒔愕住，怔怔望著她凝了水光的雙眸。這幾日下來，謝修寧消瘦了不少，眼窩深陷，兩鬢秀發凌亂掛在耳邊搖搖欲墜。

　　“你知道今天城主為何會單獨派給你們一支人馬麽……就是因為父親和他猜忌你有二心，要是隊內沒少一兵一將……你知道後果嗎…..”

　　白蕪蒔心中一驚頓時醒悟，他放眼看向自己身邊的空地上，沒有一具倒下的銀甲軍屍體。

　　謝修寧的手止不住地抖著，既而又顫聲說著：“所以…..所以你跟我說實話…..到底有沒有，有沒有答應她？”

　　“沒有。”白蕪蒔毅然回道，“如果我要是投靠了牧城，別說江城主了，我家少爺第一個不放過我。”

　　少年胸有成竹的語氣擊在謝修寧心中，她先是愣了片刻，隨即身子一軟跪在了雪地中，長劍插入雪裡，化作唯一的支點撐起無力的身軀。

　　正在這時，從一旁趕來一名銀甲軍：“白公子！您沒事兒吧？”

　　士兵剛一跑到近前便看見了跪坐在地的謝修寧，大吃一驚，慌忙走過去想將她攙起：“謝小姐怎麽了？！”

　　“歘！”猛然間，寒光從此人眼前閃過，銀甲軍腳步霎時頓在了原地，那隻手還未挨著謝修寧，身軀便轟然倒地。白蕪蒔雙瞳驟縮，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女子單手撐地揮起長劍劃破了銀甲軍的咽喉，半晌才回過神來：“你知道你幹了什麽嗎？”

　　謝修寧不語，從地上緩緩站起淡然甩掉了劍刃上的鮮血將寶劍插入劍鞘裡，手在劍柄上停留了一會兒，她開口說道：“此事不要向旁人再提起，少一兵也是少，這樣城主就動不了你了。”

　　“為何要幫我？你就不怕我在騙你嗎？”白蕪蒔凝眉說道。卻見謝修寧淒婉地咧了咧嘴角：“我相信你的為人，更何況，能幫我找到我哥的，也只有你們了。”

　　白蕪蒔看著她臉上慘淡的笑容，無聲地沉下了眼眸。

　　不多時，大軍已開始向後撤去，如潮水般往後又退了十幾裡地。牧城舊都前的殘局無人問津，空余下兩三隻黑鴉在雪地中閑庭信步。寒風吹過，吹動著地上的紅鬥衣翻起了衣角，隨後一點一點地化為灰燼，朝著牧城舊都內飛去。

　　而此時，在那塵封已久的城門前，正策馬橫槍立著一位白衣少年，他滿身帶血，也不知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袍袖被風吹起，露出了隱匿於其中的蒼白手臂，血溪順著手臂從上往下留著，靜靜從指尖滴落。少年的手中赫然攥著一張被撕爛的信封，那裡面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殘破的紙屑受不住風絲的撩撥，最終斷開隨風飛向了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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