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蕪蒔松了口氣，彎腰撿起那玩意，才發現是他早間在街上買的那盒胭脂，不禁心中一動，拿著胭脂盒躡手躡腳走到了床邊。

　　唐皊安仍閉著雙眼，冰冷的空氣把他鼻尖凍得微微泛紅。

　　依蘭說得沒錯，少年確實像一隻小鹿，整個身子都蜷縮在一起。白蕪蒔指腹輕輕蹭過他得臉頰，指尖在蒼白的唇邊一頓，隨後斜眼瞄向手中胭脂盒。

　　他已經很久沒有看過唐皊安上妝的模樣了，腦海中依稀浮現出重返安城時在戲園裡向台上望的那一眼。那也是他第一次看見唐皊安登台亮相，第一次聽他唱起月娘傳。

　　“哢吧。”胭脂盒被打開，白蕪蒔用食指沾了點胭脂，正想給唐皊安塗上，少年忽然嗅了嗅鼻子翻過身去。

　　“......”白蕪蒔不死心爬上了床，伸手繼續摸索，哪知少年再次翻回了身。

　　“......小兔崽子。”白蕪蒔咬了咬牙雙腿一收將人夾在身下，隨後俯下身終於如嘗所願地在唐皊安唇上留下了一抹水紅。

　　少年不再亂動，他便細細地給那原本蒼白無血色的唇瓣塗上了胭脂。指尖勾勒著薄唇的輪廓，像是點在花瓣上一般。

　　白蕪蒔癡癡盯著少年殷紅欲滴的唇，不知不覺地湊了過去。胭脂的香氣和蘭香糅雜在一起，說不出的沁甜和醉人。

　　唐皊安的睡顏在眼前放大，雙唇微張，溫熱氣息均勻吐出。

　　白蕪蒔緩緩閉上了眼。

　　“白大哥！我劈完了！欸？你在幹嘛？”

　　“......”白蕪蒔輕輕翻下床撿起一隻鞋，對準了趴在窗口的依蘭卯足勁砸了過去。

　　“哎喲喂你幹嘛啊？！”

　　白蕪蒔站在窗邊用嘴型比了個“滾”字反手關上了窗。他悻悻坐回床邊，泄了氣般搓著臉，又轉身看向唐皊安。

　　少年不知何時又翻了個身，面朝裡沉沉睡著。

　　“......算了，安心睡吧。”他輕柔摸了摸少年松軟的發絲，隨後轉身走了出去。

　　床簾後，少年蒼白的手軟軟靠在枕邊，細長指尖不知何時染上了粉紅，在屋門被輕輕合上後微微抽動了一下。

　　直至夕陽西沉，院子裡的兩人終於把鍋架起來燒水。明明是嚴冬，白蕪蒔卻愣是忙出了一聲汗，他脫掉絨衫隻穿著一件單衣坐在石階上。

　　“你別一直盯著鍋，水都沒燒開呢。”他看著蹲在鍋邊的那個傻子有些好笑地說道。

　　後者瞪了他一眼，沒好氣說：“你讓我乾這麽多活兒是不是得好好犒勞我一下？”

　　“這不是你應該做的嗎？”白蕪蒔無辜道，他說著扒拉開胸口的衣服指著那些傷疤說：“我可是傷員啊，這裡也就只有你，身上連破皮的地方都沒有。”

　　“你丫的那疤不是早就好了嗎？！都快淡得看不見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內傷。”

　　“......”依蘭無語看著仰躺裝死的人，乾脆扭頭繼續盯著灶台下熊熊燃燒的柴火。火光在他眸中閃動，清朗的臉上蒙了一層暖紗。

　　“白大哥，你說，我到底是從哪來的？”

　　“嗯？”白蕪蒔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雖然我知道以前住在這山裡，也知道小時候發生過的一些事，甚至還知道我有一個阿婆，但我卻不記得家的方向，不記得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更不記得阿婆的樣子。真的，我連一個模糊的印象都沒有......啊，每次想到這些頭就疼，不過以前都有羊君陪著我，現在連那家夥也不在了......”

　　“不是還有我們嗎？”白蕪蒔隨手抓起一塊小石子輕輕一拋，正好落在了依蘭腳邊，“水煮開了吧？可以下元宵了。”

　　“哼，就會使喚人。”依蘭小聲嘀咕了一句，還是爬起來乖乖站在鍋邊把一顆顆元宵送進鍋中。

　　白蕪蒔歪頭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去唐府看到的小孩。他現在才知道當時躲在簾子後面怯怯看著他的人是依蘭，陪他一起種蘭花的人是依蘭，就連他臨行前拽著他袖子哭個不停的人也是依蘭。

　　想到這白蕪蒔心口又是一陣絞痛，最近總是痛得頻繁，仿佛有塊巨石壓在他身上叫他喘不過氣。

　　“依蘭，你記不記得你小時候種過蘭花？種了一屋子。”

　　“蘭花？沒有吧，我沒怎麽見過蘭花。”依蘭正忙著和沸水種亂竄的元宵搏鬥，頭也不抬答道。

　　“那你記得一個中間長著大銀杏樹的小院子嗎？”白蕪蒔繼續問道。

　　依蘭搖了搖頭：“其實你問這些也沒用，就算真的發生過我也不記得了。嘶！好燙！”

　　“慢慢放，別急。”白蕪蒔看著鍋邊張牙舞爪的少年，啞笑著搖了搖頭。

　　依蘭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不過對他而言未必不是件好事，至少他現在已經恢復了自己的身份，不用去鎢民闋當少主，不用生活在唐府的水深火熱之中。

　　如果知道了自己原本的命運，那人眼裡就不會繼續那樣澄澈無暇。

　　“依蘭，其實你阿婆一直都在看著你。”

　　依蘭撥著元宵的手一僵，一顆元宵順著瓷碗邊緣掉落，猝不及防跌進鍋中，濺起滾燙的水花，燙得少年呲牙咧嘴地回過神，差點連碗一起扔鍋裡。

　　“哈哈哈哈......是嗎？那就好啦。”依蘭背對著白蕪蒔，“我也覺得阿婆是一直想著我的，之前去山裡玩的時候，好像看見山坡上有個木屋，外頭坐著個白發老婆婆拉我進去玩，還跟我說了很多山裡的故事。我看她穿著和寨裡很像的衣服，說不定也是寨裡人！可惜她好像不認識我阿婆，而且......她跟我說，我們寨子早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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