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夜空中,幾百雙紅色的眼睛正在盯著下方奪命狂奔的人。先前掛著紙人的繩索上此時停著一排又一排的黑鴉,血紅的眼珠亂轉著,伺機而動。
“別回頭看!跑!”白蕪蒔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鴉群,更沒想到的是方才對他笑的那人居然千裡迢迢一路追到了暗間城!
面館門簾被人輕輕撩開,屋內走出一個身穿墨色長裙的老人,她的手中拄著一根枯木拐,獰笑著望向朝著遠處奔去的二人,心滿意足地看著隨著二人腳步騰起在空中肆意飛揚的紙人。
一隻烏鴉從繩上飛了下來落在枯木拐頭上,她抬起頭眯眼看了看頭頂的群鴉,輕輕一點頭。
白蕪蒔和謝修寧正向前沒命地跑著,忽聽見身後傳來一片翅膀扇動的聲音。
“糟了!”白蕪蒔暗叫不好回頭看去。
果不其然,漫天黑鴉席卷而來,白色紙人裹挾在鴉群中,顯得詭異至極。
鴉群像風一般很快便朝二人碾壓而來。街道兩旁本就搖搖欲墜的木窗木門頃刻間被大片黑鴉撞得稀巴爛,它們淒厲的叫聲響徹街頭街尾,猶如一群冤魂正在追著二人索命。
“啊!”一隻黑鴉從空中俯衝下來,尖利的喙直直啄向謝修寧的頭頂,她頓覺後腦一陣刺痛,急忙拔劍向後砍去,黑鴉向後扇動著翅膀躲開,既而作勢便要再俯衝下來。白蕪蒔眼疾手快飛出一根銀針直接射穿了那隻黑鴉的脖子,黑鴉長嘶一聲從空中跌落。
“往這兒走!”不遠處便是連接著江府和謝家的那條河,白蕪蒔和謝修寧轉身便朝河邊跑去。身後紙人翻飛,但很快便被鴉群撕了個粉碎。
“接下來要怎麽辦?”謝修寧顫聲問道。
兩人狂奔到河邊,由於夜晚天氣嚴寒,河面上的冰又厚又結實。
“撞開冰層跳進去!快!”白蕪蒔二話不說便一劍刺在冰面上,奈何冰面太厚,這一劍下去隻劃出道冰渣,冰層紋絲不動。
“嘎!”空中又是一聲刺耳的鴉啼,白蕪蒔回過頭來看向空中密密麻麻的黑鴉,伸手將長劍遞給了謝修寧說道:“動作快!我想幫你扛一會兒!”
“等等,沒有劍你怎麽?!….”謝修寧駭然看向他,白蕪蒔頭也不回地說道:“對付它們我有經驗!”他說著快速扯下一截袖袍,手法熟練地從兜裡掏出打火石將衣服點燃。很快,火焰順著衣擺邊緣燃燒起來。白蕪蒔將衣服舉起,猛地朝空中揮去。
“快啊!快把冰鑿開!”他扯著嗓子吼道,謝修寧渾身一顫猛然間清醒過來,左右手各握一把長劍向冰面奮力刺下。
如夢魘般的黑鴉再一次出現在白蕪蒔眼前,恍惚間他又想起了幾個月前的那場大火,那些畫面歷歷在目。
他回想起了唐問年那時站在鴉群中對他說把唐皊安帶走,想起了小年慘死在月母的利爪之下,想起了吳山曉被腰斬在車上……
也想起了綻放在唐皊安眼眸深處的絕望。
“三更天,花折折斷無緣音,儂上月霄不見歸。四更天,蕭靜靡靡望儂去,鴉歎三更我不醒……”
熟悉的曲調在耳邊響起,但這次卻不是小少爺的聲音,取而代之的,是那個曾經一曲傾倒滿城醉的女子。
黑鴉怕火與水,白蕪蒔一下接著一下舉著點燃的外衣撲向鴉群,直逼得它們連連倒退,而就在不遠處,月母仿佛是在看著跳梁小醜一般眯眼靜靜地唱著那首在少年腦中揮之不去的歌謠。
“謝修寧!你好了沒啊!我真的快撐不住了!……”雖然火勢將擋住了群鴉的大面積進攻,但是也防不住兩三隻從一旁偷襲過來的,很快白蕪蒔的胳膊上便被啄出了一個又一個的血窟窿。
謝修寧跪在冰面上用盡全身立起破著冰。不多時,冰面上便被她砍出了一個小洞,她立即揮劍朝著缺口處狠狠劈下。頃刻間,冰冷的河水從下汩汩泛出,冰面上隨即傳出一陣碎裂的聲音。
謝修寧又站起身用力踹了下去,冰面頓時破裂開來,她整個人連人帶冰瞬間掉進河中,但此時已顧不得河水的冰冷刺骨,揮手朝白蕪蒔喊道:“白公子!這裡!”
白蕪蒔聞言將手中外衣向空中一拋,鴉群中頓時一片火光,他趁機扭頭朝河邊跑去,縱身一躍跳進了水裡。
“吸口氣沉下去!”白蕪蒔喊道,兩人隨即便沉入了冰河之中。
鴉群頓時在河上聚集起來,有的落在岸邊緊盯著水中,有的仍然懸在半空中。白蕪蒔和謝修寧一下水便沒了動靜,群鴉只能在河邊徘徊。
這時,月母已然拄著拐杖緩緩走到河邊,她笑眯眯地凝視著輕輕晃動著的河水,嘴角笑意更盛:“罷了,乖乖們,不用管那兩個,咱們出城去溜達溜達。”
她說著向天拍了拍手,隨後群鴉便向她聚攏,將她裹了個裡三層外三層,接著又全部騰飛而起朝天振翅飛去。
黑鴉們直接衝破了繩索,朝著天邊飛去,黑壓壓一片遮住了唯一一點清白的月光,而那歌聲也隨著鴉群的遠去漸漸消失在了天際。
河水之下足有數丈深,白蕪蒔和謝修寧一沉下去便朝著樹林的方向遊去,水中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到,白蕪蒔兀自憑著感覺朝前遊著,身上的傷口不斷向外淌著血水,融在冰冷的河水中,本就身體欠佳,此時又被冰河水一凍,他腦中再次發出陣陣嗡響,不斷地抽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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