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白蕪蒔也愣住了。

　　自依蘭死後，唐皊安便有意避著白蕪蒔，他總是若無其事地挪開距離，卻又會站在不遠處偷看他。

　　起初白蕪蒔不以為然，加上被顧桑莢纏著問東問西，又整日呆在顧溓帳內與他同吃同住照顧他，漸漸便將此事拋之腦後了。

　　於是少年便站得更遠了。

　　白蕪蒔這才發現自己竟已六七天沒見過唐皊安了。少年的輪廓又瘦了不少，先前好不容易被自己養出來的一點膘都不見了，兩頰更是凹陷了下去。

　　“你放心，我不回去，我答應了你不走的。”未等白蕪蒔開口，唐皊安當即換了副笑臉說道。

　　看著眼前人嘴角的笑意，白蕪蒔卻怎麽也笑不出來。他喉嚨一陣乾澀，啞著嗓子問：“這些天怎麽都沒來找過我？”

　　“你讓我乖乖呆著靜養，我哪也沒去。”唐皊安垂著一雙眼簾，低頭默默解開腕口的紗布，衝白蕪蒔揮了揮。“看，好很多了。”

　　傷口還是泛紅，只不過已經結痂，但免不了一陣觸目驚心。

　　白蕪蒔小心翼翼牽過他的手又纏好了紗布。這纖細的手腕曾揮舞著長劍護在他身前一次又一次，明明看著不堪一折，手起劍落時卻蒼勁有力。

　　“對不起，這些天......”白蕪蒔看見唐皊安連指甲蓋都已經不再完整，指尖由於瘀血堆積而變得又黑又腫，這哪還是當初那個撫過琴弦的蘭指。

　　“很醜吧。”唐皊安不以為意地抽回手笑了笑，既而轉頭看向遠處的羊群不再說話。

　　“我不在你就不好好吃飯啊？”

　　“沒有，只是不太喜歡這裡的口味。”

　　“我師父......沒來找過你吧？”

　　“沒，只有薏子姐來看過我，還送來點辣炒牛肉。”

　　“那傷口還疼嗎？”

　　“不疼了。”

　　白蕪蒔一直呆呆望著唐皊安眼底的蘭花，他渾身上下千瘡百孔，又怎會不疼。

　　還想再問些什麽，想再多聽聽他的聲音，但兩人間好像已經山窮水盡。

　　“阿皊，我們現在這樣，算什麽？”

　　唐皊安用余光掃了眼，隨後朗聲道：“大概是，貌合心離。”

　　白蕪蒔沒料到少年的話，一時間有些措手不及。他看向唐皊安的眼神裡百味雜陳，面前人讓他望而卻步。

　　後者又道：“我原以為只要一直藏著，就能瞞天過海地跟你過完一輩子。我從未奢求幾生幾世，哪怕緣分薄如蟬翼，我也心甘情願。”

　　白蕪蒔突道：“你真想止步於此嗎？”

　　唐皊安張合著的唇一頓。

　　白蕪蒔慌了，挪著身子朝他靠近幾分：“可是我不想。”

　　唐皊安仍舊望著遠方，緊抿的唇角繃成了一條線。

　　“我憑什麽？”他的聲音更啞了。

　　“憑你是你。”白蕪蒔勾起小指輕撓了撓唐皊安的手背。

　　“阿皊，讓我再信你最後一次吧。”

　　怎麽可能是最後一次，哪怕被騙千萬次，到頭來還是會赦免他。

　　唐皊安錯愕轉頭，白蕪蒔雙眼濕漉漉望著他，倒像是他犯了錯。

　　“我知你並非故意為之，那天說的都是些氣話，你別放在心上了。我喜歡看你笑，是發自內心的笑，而不是為了取悅我。那樣的笑很痛，我寧願你和從前一樣不愛笑。”

　　唐皊安啞望著他，良久都沒有說話。

　　白蕪蒔莞爾一笑，好看的丹鳳眼噙著水光，又彎成了月牙湖。

　　“其實我對輪回沒什麽執念，只是從小師父就教我要行醫治病救蒼生。可九泉鄉甚美，美到我不想離開。因為有你在，我頭一次有了眷戀的風景。”

　　“可是白蕪蒔，蒼生為大，而後才是我。”

　　白蕪蒔剛要握住唐皊安的手，動作卻一僵。

　　這次唐皊安沒有笑，終於換上了原先無情的眉眼。“你答應過我的，不會留在這裡。”

　　“但那樣的代價是犧牲你。”

　　“犧牲我又如何？”唐皊安反手握住白蕪蒔的手，將他的五指攥進冰冷的掌心。

　　“我做不到自私將你困於此地。我心悅你不假，但也隻限於心悅你。”

　　“可那都是我一廂情願的和你沒有關系！”白蕪蒔隻覺自己的指甲都快嵌入唐皊安肉中。

　　“我也一廂情願。”唐皊安面不改色凝視著他泛紅的雙目。

　　那就讓我墮落到底，用黑夜還你白晝吧。

　　空氣沉寂下來，耳畔只有原上徐徐微風。有一縷烏發不知何時被吹落在白蕪蒔肩頭，在他耳邊紛飛纏綿。

　　唐皊安沒將內心所想說出口，眼見白蕪蒔一副的泫然欲泣的模樣，他斂起板著的神色，眼梢微垂向下，朝著搖尾乞憐的大狗張開雙臂。

　　“白蕪蒔，你還不打算抱我嗎？你再不來......我就真的不敢呆在你身邊了。”

　　呼吸間，冰涼的軀體狠狠撞入了溫柔鄉。暖陽穿進雪隙裡，融化了被冰封的荒原。

　　白蕪蒔用力將唐皊安扯進懷裡，猝不及防的力道讓他身形不由自主地朝後栽去，兩人就這麽摔倒在草地上，揚起一片草花。

　　唐皊安聽見耳邊傳來那人倉促的呼吸聲，溫熱的氣息噴灑在頸邊，讓他久違的心安。

　　“別怕，風雨來時，我會為你撐傘。”

　　第102章 繁星不濟蒼生

　　是夜，白蕪蒔準備了一桌好菜，特地都做成辣口。唐皊安看著碗裡越堆越高的牛肉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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