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溓兄,這天寒地凍,坐在外面別又著了風寒。”
“無妨。”坐在搖椅上的男人緩緩睜開了眼,一雙無神的眼珠看向來人,視線一點點又聚焦到了他手中的獵物,不禁雙眉微蹙。“你上哪去了?”
“出去散散心,我閑不住的。”江祁言隨手把兔子丟到一邊,那小獸早已蓄勢待發,嗷嗚一聲撲上去撕咬住野兔的屍體。
江祁言就地坐在了帳門口的毛毯上,拿起顧溓腳邊的酒壇仰脖猛灌了兩口。從白崖山去莽原的這一路上,他看到的景色都是白茫茫一片,今日難得放晴,總算是能看清遠處的山巒了。北國風疾,吹起滿原白雪,像飛沙一樣飄在空中。
少年人神色平靜,黑色瞳孔透進陽光,微微晃動了一下,折射在上面的光點稍縱即逝。
“信,送出去了嗎?”
“嗯,算算時日,也該送到了。”顧溓腳尖輕輕點地,搖椅一前一後慢慢晃動著,男人臉上已經瘦脫了象,此刻宛若一根腐朽的枯木般毫無生氣。
江祁言迎著陽光看向顧溓的臉,眼眶深陷,眼珠也仿佛是一潭死水,混沌不堪。後者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眼球機械地滾動起來。
“你這段時間不好受吧?”
顧溓莞爾:“沒什麽好不好受的,我從來都是如此。倒是你,沾了一身的風雪,如今不也這般落魄?”
江祁言不語,雙手環抱在胸前靜靜看著那小獸拖著野兔屍體朝帳後走去,一步三回頭的不知道在提防些什麽,身後潔白的雪地上留下一串暗紅血跡。
他似乎看見了那時謝修安拎著柯丞的人頭走向白崖山頂的樣子,腳下應該也是一路血跡斑斑。他回頭的時候又在防著誰呢?
也許他更希望讓別人看到,他的劍清清白白,從來隻斬有罪之人。
可回頭的時候,一個人也沒有。
......
白蕪蒔盯著正蹲在院子裡給自己煎藥的唐皊安都快把人盯化了。明明傷得更重的是小少爺,可那位爺偏讓他老老實實呆在床上。
“阿皊~”唐皊安一扭頭就看見白蕪蒔側著身子撐頭趴在床上衝他笑,他領口大敞,拴著銀牌的紅繩在緊實的胸膛前輕輕晃著。
“怎麽了?”
“我難受。”
“哪不舒服?”
“這裡。”白蕪蒔舔了舔唇,他還啞著嗓子,低沉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叫著阿皊,後者隻覺胸口一陣刺撓。
然後狡猾的大夫看著院子裡的少年突然變得手忙腳亂,兩眼笑成了彎月牙。
“我只是不會做飯而已,熬個藥湯不在話下。喂,你慢點喝。”
“嘶.....好燙”白蕪蒔剛接過藥碗嘴就湊了上去,被燙了個結結實實。
唐皊安扶額道:“不是說了讓你放涼了喝?又沒人跟你搶,怎麽有人這麽愛喝藥啊?”
“呼.....這不因為是你親自給我熬的嘛。”
“苦嗎?”
“苦。”
“那你......嘶!”
濕滑的東西猝不及防從側頸劃過,唐皊安渾身一顫,白蕪蒔的舌尖還帶著藥水滾燙的溫度,舔過之處又酥又麻,末了那人好像不過癮似的又咬了口。
“吃了糖就不苦了。”
“......”
若是從前,唐皊安此時已然將耍流氓的某人扇飛,可如今看著那人的臉,眉峰如山,目若朗星,丹唇外朗,揚起的嘴角邊總是掛著顆梨渦,黑色瞳孔裡倒映著的都是自己的模樣。
唐皊安忍不住又湊近了些瞧,自己的身影被包裹在那小小一方天地中,殊不知他的眼裡此刻也都是白蕪蒔。
“小少爺,看什麽呢?”白蕪蒔眼裡流光閃動。
唐皊安笑道:“照鏡子。”
這段日子白蕪蒔的頭髮又長長了不少,剛重逢那會兒才到下巴,如今都快垂到鎖骨邊了。唐皊安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上去,指尖穿過發梢,腦海中想象著白蕪蒔束起馬尾的樣子。
明明這張臉從未變過,但為何自己越來越喜歡得緊。
唐皊安搭在白蕪蒔背上摩挲著他發尾的手忽而一頓。
沒有人告訴過他何為喜歡,除了白蕪蒔在他耳畔日複一日對他呢喃著的傾心。他自認為自己這副身軀早就是一個無欲無求的傀儡,甚至破敗到不會有人來提線操控他。
直到大雪將至,有人把他收進了溫暖木匣中,在他身側點亮了一盞燭燈,隨後伏案為他織起新衣。
“你穿粉色更好看。”
“人生酸甜苦辣,總要都嘗嘗吧。”
“我喜歡看你笑。”
......
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和他越來越像了,就連看著他笑的時候嘴角都想上揚。
這就是喜歡嗎?
又或許,已經喜歡了很久,很久......
大雪壓彎了梅樹,樹梢輕顫,簌簌兩聲抖落一層白雪,露出了嫩黃的花瓣。
唐皊安轉頭看向門外的梅花,牽起白蕪蒔的手就往外走。“跟我來。”
“怎麽了?”
“今年梅花開得好,你陪我挑幾枝折了擺在屋裡頭。”
他哪是想折花,無非是情動之時難以自製,怕被心上人瞧見他偷偷紅了臉。
白蕪蒔牽著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唐皊安的黑發柔順垂在腦後,走路帶起一陣風。發梢就那樣有一下沒一下擦過手背。少年回頭指著一株臘梅衝他笑著,陽光透過單薄白衫,盡數把他頎長的身形勾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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