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聽得馬車裡隔了好一會兒才幽幽傳來一聲細微的聲音:“讓他滾。”
“這…..”侍衛面露難色,抬頭看了看唐皊安,一揮手示意讓他離去。少年默默揣著手看著馬車的車簾,忽然兩三步走到近前抬手一把撩開簾帷鑽了進去。
“唐,唐公子!”侍衛驚道,再反應過來時車簾已合起,紋絲不動地垂落下來。
車內點了爐沉香,煙霧朦朧彌漫。江祁言正歪著身子靠在車窗邊,他的手腳被繩索纏住,發絲散亂開來,明顯是有掙扎過。謝瑾梁怕他再出來鬧騰,乾脆讓死侍將他捆在了車裡,片刻之後也算是安定了下來。
有人從車外拱進來江祁言卻毫無反應,隻僵硬地轉過眼珠看了看唐皊安,什麽也沒說。
“城主大人,您怎麽被綁起來了?”唐皊安進來之後便看見了他手上的麻繩,隨即走到近前拔劍將繩子挑開,接著一轉身坐在了一旁。
江祁言動了動麻木的手腳,冷冷地看著唐皊安說道:“出去。”
“大軍已經到目的地了,你的計劃還不施行嗎?”唐皊安漫不經心地說道,並未在意那人的冷言冷語。
“出去。”江祁言又說了一遍。
“就不。”唐皊安面無表情地說道,“你清醒一點,現在是生死一線的危機關頭,我不管你是幫著暗間也好還是幫著牧城也罷,這節骨眼兒可不是用來感傷的知道麽?”他故意將聲音壓低,以免讓外面侍衛聽見,卻不想江祁言聽罷後突然吼道:“你懂個屁!你以為我這麽做是為了什麽!”
唐皊安一愣,既而豎起食指帖在唇邊:“噓,外頭有人呢,就不怕自己暴露?”
“暴露就暴露了唄,反正現在已經沒有意義了。”江祁言眼中原本騰起的火光轉瞬即逝,再次死氣沉沉地仰頭靠在了椅子上。
唐皊安不動聲色地看著。聞香爐裡的香好像少了些,他從一旁取過香碳點燃又蓋進了香灰中。江祁言悄悄低眸看著倒弄沉香的少年,半晌,方才又緩緩啟唇:“我原本打算滅了謝家之後就告訴修安他的真實身世,也算是幫他報了血親之仇。可現在,我處心積慮的這麽多,全都白費了。”
“他不在了吧?”唐皊安頭也不抬地說道,江祁言忽地咳了幾聲,既而直起身順了順胸口煩悶的氣息,長歎一聲:“七年前就不在了。”
唐皊安撚著香拍輕輕拍打著,抽空抬頭看了他一眼:“可謝修安已在謝家生活了二十余載,再怎麽說,也已經將謝家當成自己家了,你滅了謝家,又告訴他那才是他真正的殺親仇人,多殘忍。”
“所以我那個時候買通了柯丞。”江祁言漠然說道,唐皊安手上一頓,“讓他幫忙煽風點火,把謝夫人推下懸崖,再嫁禍給修安,這樣一來,他回牧城的時候也不會有太多顧及了。”
唐皊安夾起香盤放在了香灰上,取了香材擺好後重新扣上了鏤金蓋,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香絲從小孔裡慢慢飄出,說道:“你蠢不蠢,這樣只會徒增傷疤。”
“嗯,不過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吧。”江祁言眼裡沒有一絲光亮,“悔不該當初那麽自以為是,早知道的話,我就不放他回去了。”
“為什麽這麽做?”唐皊安問道。
江祁言有些出神地看著他的眼睛,隨後抬手將半開的車簾全部拉上。車內驟然黯淡下來。唐皊安聽見男人疲憊地小聲說著。
“因為……我是牧城人。”
……
在陣前等待了多時,這才看到唐皊安撩開車簾走了出來,眼見少年翻身上馬跑來,謝修寧迎了上去問道:“城主怎麽說。”
“進攻吧。”唐皊安雲淡風輕地說著,頃刻間,銀甲軍陣後方突然湧出一大波黑影,謝家死侍從後往前鋪天蓋地地襲來,猶如鬼魅般穿過銀海朝著前方的牧城舊都奔去。他們跑得悄無聲息,只能看見一道道黑影從眼前掠過。
“小姐!”正在這時,一個聲音在謝修寧耳邊響起,轉瞬即逝,待到她在回頭看去時,卻見身著玄甲的小九已然一馬當先衝到了前方,正回頭衝她笑著。
“三軍聽令!”謝修寧不再猶豫,長劍出鞘直指蒼穹。
“殺!”
驟然間天崩地裂,戰馬如猛虎般狂嘶著向前衝去,銀海翻湧起來,掀起滔天巨浪拍向儼然屹立著的牧城舊都,在聲勢浩大的暗間軍面前,那座荒廢已久的城池顯得孤立無援。
此刻,殘敗的城牆上正靜靜懸浮著一朵蓮花,山河動蕩之時,它也隨之緩緩飄落,最後停在了筠樺的手中。一襲紅衣的白發女子站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那雙結著冰晶的眼一眨不眨地看著緊閉的城門,那喊殺聲愈來愈近,筠樺心中卻波瀾不驚。
“哐!”一聲轟然巨響爆發開來,城門猛烈震顫了起來,有股強大的力道正在發了瘋似的想將它撞開。不多時,銀甲軍已然攻到城門之下。黑衣死侍們搶先一步飛身攀上牆頭,剛一翻進去,紅衣人們頓時從四面八方閃現出來,直接在城頭上大開殺戒。不時有紅衣人跳出,紅衣連城一片血海,從城門裡一瀉而出,與門外的銀甲軍衝撞在一起,漸漸蔓延開來。
“白公子!你們千萬別進去,裡頭交給我謝家就好,一定要小心!”謝修寧說罷掉轉馬頭衝進了人群,眨眼便不見了蹤影。
“老白。”唐皊安正混在軍陣裡殺敵,抽空回頭像白蕪蒔使了眼色,後者隨即會意,抽身躍上了馬背:“我先去了!你別跟進來,就在城外等我的好消息吧!”他說罷也一溜煙兒沒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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