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前一後爬了出來,洞外是一間石室。
“這兒就是關我的地牢了。”
白蕪蒔抬頭望去不禁駭然。石室內還殘留著些鐵鏈,緊貼牆壁放著一個一人高的人形籠具,雖然已經過了許多年,但牢中依舊能嗅到淡淡的腥氣。
地牢正中央有一口井,井內早已乾涸,四壁呈現暗紅色,一直蔓延至井口邊緣。唐皊安見白蕪蒔一直盯著那口井,便道:“這是蘭血井。”
“蘭血井?”白蕪蒔跟著重複了一遍。
唐皊安坐在井邊向下看著,一隻手搭在井口摸著那粗糙的岩壁。“原先這井下開著一株劍蘭,唐鴻漸每次取我的血,會拿出一半喂養蘭花,有時候也會丟進去些屍體,這株用血肉喂養的蘭花開得格外旺,蘭香也更加濃鬱。後來我逃出去時,一把火把它燒了。”
“唐鴻漸就沒發現這條隧道嗎?”
唐皊安搖了搖頭:“他只有需要我的時候才會派人把我接出去,平常取血都是從上方降下吊桶,地牢上有道暗門,平日裡都有守衛看管。只要能取到血,他才不會管我是死是活。”
“後來呢?”
“他知道我早晚都會逃出去的,荼白門死了這麽多人,他不可能沒有察覺到。但他知道我有軟肋,料定我不敢反抗,才心寬放走我。那天我殺死了地牢外的所有守衛,將通往地牢的門全都封死,唐鴻漸不會興師動眾再專門找人挖開這片廢墟的,等再收到他的信箋時我已身在安城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總是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唐皊安點頭道:“他擅長洞察人心,才能拿捏住六門部下。”
白蕪蒔又問:“你方才說的軟肋,是什麽?”
少年嘴角一僵,緩緩轉過頭。
柔和的白光照亮了唐皊安白瓷一樣的臉頰,茶瞳裡仿佛暈開了一圈水霧,白蕪蒔凝視著他眼角的蘭花一聲未響。
良久,唐皊安歎道:“我的軟肋是你。”
縱然心底已經猜到了些,但聽人親口說出時白蕪蒔還是跟著漏了一拍心跳。“我若不聽話,那廝就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告訴你我的蘭花胎記,告訴你我殺了依蘭,還有我手上成百上千條人命,我很害怕,怕再相見時,我在你心中已是千瘡百孔。”
唐皊安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一句話說完,連他自己都沒發現已經抖得不像話了。白蕪蒔不由咬緊了後槽牙,卻柔聲安慰道:“阿皊,你沒必要為了我而這般卑微,我從未厭棄過你。”
唐皊安卻搖著頭又道:“你不明白,我只有乖乖順從低頭,才能保護你。我若有別的心思,唐鴻漸輕而易舉就能要了你的命。”
白蕪蒔一陣錯愕,他恍然驚覺,原來在那些他漂泊的日日夜夜,唐皊安一直在提心吊膽地活著,他走過的每條路上都有可能埋伏著唐鴻漸安插的眼線,唐皊安找不到自己,只能被困在鎢民闕內,做唐鴻漸手裡最鋒利的那把蘭花劍。
想到這,他的心臟被猛地刺痛,踉蹌幾步朝唐皊安跑去,手在空中停留了一瞬,然後撫上少年的臉頰,粗糙指腹碾在那朵蘭花胎記上反覆磨蹭。
唐皊安就這麽抬頭目不轉睛看著他,既而指了指頭頂:“從那裡出去就可以進入那座高塔了。”
白蕪蒔還想說些什麽,手卻被唐皊安輕輕撥開,他走到牆邊,腳尖點地縱身躍起,三兩下身影便消失在了上方黑暗中,一陣窸窣響動後,就聽頭頂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老白!躲開點。”
未等白蕪蒔反應過來,一塊磚倏爾從天而降,不偏不倚砸在了井裡,他回過神趕忙閃身貼在了角落,下一秒,石壁猛烈震顫起來,隨後大片的磚塊從黑暗處砸下,重重落在地面上擊起不少粉塵。
“咳咳....咳”待到煙霧散盡,白蕪蒔眼前赫然騰起一點火光,只見原先昏暗的地牢中央突然多出了一條繩梯,火光正是從頭頂灑下,他抬頭望去,就看見唐皊安正蹲在暗門旁向下朝他招手。“快上來吧。”
二人爬出地牢後便熄滅了火把,繼續靠著銀牌微弱的光摸黑前行。寂靜高塔內漆黑一片,絲毫看不出這裡藏了成千上萬的蒙面守衛。白蕪蒔內心有些忐忑,四周越安靜,就越令他感到不安,他不確定自己兩人的行蹤是否已經暴露,一切仿佛都預兆著暴風雨即將來臨。
神經緊繃到極點,渾身五官都變得異常敏感,唐皊安身上的蘭香突然間變得無比濃鬱,讓人幾近瘋狂。
白蕪蒔不由加重了喘息聲,身上汗流浹背,衣衫盡濕。
“怎麽這麽熱?”他終於忍不住抹了把額上的汗水,剛一放下,臉頰邊就貼上了一隻冰冷的手。
“你的手......怎麽還是這麽冷?”
“是你太燙了。”唐皊安雙手捧起白蕪蒔的臉,又滑過他的下頜貼在了他的脖子兩側。“好點了嗎?”
“嗯。”白蕪蒔啞著聲音應道,他雙眼濕漉漉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熱,心慌得不行。唐皊安見他臉色依舊難看,便再度牽起了他的手。
“小郎中,多大人了還要哥哥牽著手走?”他故意打趣道,牽著白蕪蒔的手邊晃邊往前走。
白蕪蒔頓時如夢初醒,用力捏了捏少年骨節分明的手:“兔崽子又沒大沒小!”
唐皊安笑了笑不說話,就這麽領著他繼續朝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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