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安回到供他們這些士族子弟居住的文德宮時已快到亥時,跨過拱門,他瞧見他的房裡閃爍著燭光,眉目間微不可查的皺了一下,而後徑直走至門前,推門入內。
屋內的人似乎早就聽見了腳步聲,辰安推開門時他已經迎了上來,“大哥哥,你回來啦。”
來人是個八九歲的男孩,長得粉雕玉琢,甚是乖巧。見辰安沒回答他,他又繼續問道:“怎麽這麽晚呀,可用過膳了?”
辰安將門掩上,轉過身面對男孩時,臉上的神情柔和了不少,“吃過了。明赫這麽晚了還在哥哥這裡是有什麽事嗎?”
明赫搖頭,“睡不著,來看看大哥哥。”
辰安上前,揉了揉明赫的頭,說:“那今晚就在這兒睡吧。”
似乎等的就是這句話,明赫開心的轉身歡欣雀躍的抱著他帶來的枕頭爬上了床,脫了衣服,一股腦的將自己裹進了被子裡,就怕晚一刻辰安會後悔。
辰安笑著搖了搖頭,邁步走向了耳房準備去盥洗,轉身後他臉上的笑意便立馬消失殆盡。
他與明赫的交集是始於一場刁奴欺主——
“叫你偷吃......啪......還敢不敢了......”鞭子結實的落在人身上發出低沉的悶聲,而被打得那人卻一直咬著唇沒泄出任何的痛哼。
院子裡的聲音實在太大,已驚擾了路過的人。辰安瞧了眼門內的場景,本只是看一眼便離開,但卻不自覺的收回了邁出去的腳。他轉身推門入內,喊道:“住手。”
少年清亮的聲音在院子裡響起,鞭子在空中狠厲的劃了一道弧線落在地上,趴在木凳上的人暫時躲過了一劫。
明赫本已要痛暈過去,但這聲音卻自他耳際始,再流入四肢百骸,通體舒暢,似乎那疼痛也遠去。只是他還未看清那恩人的樣子,便支撐不住闔上了眼——
他趴在床上醒來,被打的地方雖然還有痛感但能感覺到是上過藥了。
“吱呀”一聲門響,他轉頭看去。如雨後的筍尖,一襲青白映入眼簾。黑發被一隻簡潔的木簪盤起,眉目舒展,唇角揚起溫暖的笑意。
“你醒了。”俊美的少年溫聲說道,衣訣紛飛,他跨進了門。
他逆著光走來,這一刻,在明赫眼裡,他宛若天神。
看著呆坐在那裡的男孩,辰安不由一笑,將手裡的菜粥擱在桌上,朝男孩走去,“怎麽坐起來了,傷口還疼嗎?”
明赫望著辰安,搖了搖頭複又愣愣的點了點頭,“還疼。”
辰安伸手揉了揉明赫的頭,說:“好在沒傷到筋骨,上了藥過段時間就好了。”
這聲音聽到明赫耳裡如沐春風,他仰頭望著眼前的少年,不自覺的將頭蹭在他的掌心裡,“謝謝大哥哥。”
他似乎聽到眼前的少年低笑了一聲,連眸中都帶了笑意,“餓了吧,先吃些粥。”
說著他到桌前端了那碗粥遞給明赫,明赫捧著粥小聲的喝著。但一雙眼睛並沒有閑著,他也在暗暗打量眼前的人。
辰安在床邊的錦杌上坐下,問他:“聽管事的說,你叫明赫?”
明赫沒有否認,辰安繼續說道:“我叫辰安,和你一樣都是被選入永安城的士子。”(注:士子:這裡指豪門士族的子弟。)
但這樣依舊沒打破明赫身上那層無聲的戒備,辰安又說:“你那惡仆——”這時明赫微抬起了頭,“我已經稟告管事將這廝打了一頓發賣出去,這種欺主的刁仆到底留不得。”
“讓大哥哥費心了。”熱絡絡的粥喝下去明赫臉上也染了幾分氣色,“是明赫沒用......”
“他也是欺你年紀小,若你真出了事,這離宮的管事也擔不了這事兒。放心,以後沒人敢欺你了。”
辰安說著就站起了身,接過明赫手裡已經喝完粥的碗,說道:“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辰安剛邁了一步,就被人扯住了衣袍,只見明赫怯生生的說道:“大哥哥,你以後經常來看我好不好。”說著他就取下了脖子上的玉佩,遞給辰安,“這個玉佩是我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了,明赫謝大哥哥的救命之恩。”
明赫見辰安似乎沒有接下這塊玉佩的意思,他伸手將玉佩塞進辰安空著的那隻手裡,嘴裡念叨著,“是明赫的一點心意,望大哥哥勿要嫌棄。”
辰安虛握住那塊玉佩,溫聲說:“我就住在隔壁,你隨時可來尋我。好好休息,這玉佩我先替你收著,等你需要時再找我拿。”
明赫只在他說前面句話時點了點頭,並沒回應後面那一句。瞧著辰安開門離開,明赫才小心翼翼的又趴回了床上。
辰安出門看了眼手裡的玉佩,勾唇一笑,將手裡的空碗往旁邊的灌木叢裡一扔,頭也不回的走出了這院子。
吸引他入這院子大門的,從來都只是這塊掛在那男孩身上價值連城的玉佩......
辰安換衣服時從衣兜裡掉了一包藥在地上,他彎身撿起來,隔著屏風看向躺在床上的男孩,思索了一番,推開窗將紙張打開把裡面的藥揚了出去,這大概再也不需要了——
南宮皇帝遴選士子入宮於年齡上做了嚴格的要求,下至幼學上至束發,這就顯得明赫這樣的齠齔格外與眾不同。(注:1.幼學:十歲。2.束發:男子十五歲。3.齠齔:指七八歲的兒童。)
自從辰安救了明赫後,明赫就格外黏他,從別宮離宮到皇城,他都幾乎寸步不離辰安。也是近月余各自都忙了起來,明赫才沒天天跟著辰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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