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突然震顫。一個拎著菜籃子的老太太,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擁堵的車流中央,攔在虞音的車前,乾枯發皺的臉孔緊緊貼在擋風玻璃上,朝裡窺看,用力捶打著車窗。
“○○□,○○□”老太太含糊不清地說著什麽。
虞音皺了皺眉,降下車窗,問道:“老人家,你有什麽事?”
“我走不出去了,這條路走不出去了,捎我一程,捎我一程,捎我一程……”
“你別站在馬路中間,很危險。我幫你打個110,你在路邊等一等。”情形古怪,虞音沒有答應讓她上車,拿起了手機。
“捎上我”“捎上我”“捎上我”“捎上我”“捎上我”,老太的聲音愈來愈響,愈來愈尖銳刺耳,臉色也逐漸猙獰,“走不出去了”“走不出去了”“我走不出去了”“○□走不出去了”“我走不出去了”“○□走不出去了”
就算知道她多半是老年癡呆,虞音仍舊心裡發毛。他輸入110,點擊撥號——竟然沒有撥通。
“酉時三刻,有輛公交經過,你拿著上車。”身旁的江夜突然開口,伸手將什麽東西遞出了車窗。
老太太接過來,攥在手心,猙獰的臉色逐漸恢復了正常。“謝謝,謝謝你們。”她向著車裡道了好幾聲謝,拎著菜籃子蹣跚而去。
幾乎是一個晃神的工夫,佝僂的背影就消失在了車流裡。
“你給的是什麽?”虞音看向江夜。
“用來買公交票的硬幣啊。”
“只是硬幣?”
“她要回家,沒錢買票,不給硬幣給什麽?”面對虞音探尋的目光,江夜輕輕一笑,“哎呀,我總不能給她一枚清明節燒的紙錢吧。”
“是嗎。”
“是的。”
既然江夜不肯多說,虞音便也不再逼問。
開過了最擁堵的路段,終於一路暢行。半小時後,虞音駕車駛入了瓊林宴的停車場。
他和江夜還在交往的期間,他們常常光顧的一家店,食材和風味都是上乘。江夜失蹤以後,虞音就再沒來過。只是他一個人,隨便吃點什麽就湊合了。
“預約過,兩位。”
“請隨我來。”服務生在前為他們引路。
“喲,這不是小虞嗎,你也來吃飯?”才走幾步,就迎面撞上了熟人,是合作公司的陸總。這位白手起家、年輕有為的總裁滿面笑容,一副頗具親和力的模樣:“小虞,這位是你的朋友?”
余光瞥見身旁的江夜警惕地繃緊了身體,虞音說:“嗯,剛從國外回來的朋友。”
“你好。”“幸會。”兩人互相審視,握了握手。
告辭了陸總,他們在訂的位子落座。
江夜忽然冷哼一聲:“以前還沒發現,髒東西有這麽多。”
虞音看向他:“怎麽了?”
“音音,離剛才那家夥遠點。”
“只是合作公司的老板。再說,和你有什麽關系?”是男友的時候就吃醋,變成前任了還要胡亂吃醋嗎。
“他養小鬼,身上有邪氣,會給身邊人招災。”看到虞音的表情,江夜又笑了,“算我吃醋了行吧。人家是成功人士,我只是個遊手好閑、還剛剛從精神病院出來的富二代。”
他都這麽說了,虞音也沒辦法再說出別的什麽話了。
“你沒必要這樣說。”縱使是前任,他也不想聽到有人貶低江夜,更不想聽到江夜自己貶低自己。
“好啦,其實我也沒有自卑,他才該自卑。他養的小鬼看起來快要失控反噬了,最多還有一年,財運就會由盛轉衰。到時候我們出來吃飯,說不定能看到他在端盤子。”
“你真的沒有亂吃醋嗎?”虞音忍不住說。
“沒有吧。……可能有,只有一點點?”
“……”虞音沒接這話。江夜是真的沒有自覺。
吃完飯,他們去超市,買了許多新鮮食材,以及江夜的生活用品。虞音還買了個軟乎乎的狗窩給那隻名叫小白的柯基。
結了帳,推著購物車回停車場取車時,虞音看到一輛無牌的公交車從路邊駛過。之前遇見的老太太坐在車上,從車窗後面朝他們點頭致意。
江夜小聲嘀咕:“功德+1,記在音音帳上吧。”
未入輪回的迷途鬼魂,會逐漸失去理性,有變為厲鬼的可能。看在老人還沒造過殺業的份上,他就幫了一把。搭載鬼魂駛往幽冥的渡船,現在也早就與時俱進,換成這種無牌公交了。
“你說什麽?”虞音沒聽清。
“沒什麽。”
啟程回家,一路無事。
虞音開進了小區地庫。地庫裡停著一輛螞蚱搬家的小型貨車,搬家師傅正把一個碩大的收納箱抬進車廂。樓上鄰居小李也在旁邊搭了把手。
“你要搬走了?”路過貨車時,虞音問道。還挺突然的,之前沒聽小李提過。
“對,這裡我一天都住不下去了,再住下去就要命了!”小李朝他走近幾步,壓低聲音,仿佛生怕被“鬼”聽見,“我跟你說啊,地庫裡真的有鬼!真的有,恐怖片那種,我親眼看見的!你也趕快搬走吧。相信我,這事我沒跟誰講過,隻跟你說了,小區群裡也沒說。你要是顧忌房價就守口如瓶,趕緊先把房賣了,再不賣就遲了。你也不想當恐怖片炮灰吧,反正我不想當一集死三個的那種,我不想死,我當不了主角也不想當炮灰。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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