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澀的眼淚不自覺大顆滾落下來,謝雲澤一面拚命地想要讓恢復情緒,一面卻又死死地咬著唇、劇烈地顫抖著無法平息。
到最後他實在是受不了,貼著牆緩緩地坐下來,然而手卻好似碰到點什麽溫熱的東西。
是泉水。
來到這裡以後,白晝流跟明皓月便拚命將自己的氣息擠進來,圖書館是明皓月的,而溫泉則是白晝流的,甚至是活水,滲透周遭附近的每一處渠道。
當具有治愈性泉水的溫熱席卷上來,謝雲澤微微愣住,不自覺眨動眼睛,模糊的視線終於緩慢地能夠辨別出些東西。
即便是到了現在,怪物們也都還在滋養著他。
這就說明最起碼此時此刻,怪物們是沒有出事的。
身上的烙印也都沒有異樣,謝雲澤從來都沒有這麽感激過他們曾經的胡作非為,情緒也像是得到安撫般,慢慢地從洶湧中冷靜下來。
不能著急。
現在是最不能著急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除了淚痕以外,果然也還摸到些黏糊糊的血跡,都已經從血管中滲透出來,要是再崩潰下去,絕對堅持不到把佩佩生下來的。
謝雲澤深深吸了口氣,撫摸著自己的腹部,低聲道歉,“對不起,佩佩。”
感受到緊密又溫暖的氣息覆蓋著他,謝雲澤撐著牆站起來,通過拱門往回走。
他準備去泡會兒溫泉,盡量讓自己的身體好點。
然後等著怪物們回來,他相信自己是不會被丟下的。
溫泉邊還擺放著那幾本怪物文字的書,謝雲澤別無他法,大半的身體都直接沒進了溫泉水池裡面,然後強迫著自己看書去轉移注意力。
他想要將這些內容全都通讀,試圖從裡面找出別的辦法來拯救自己。
泉池裡面的氣息,滲透出來的時候也被佩佩捕捉到很多,他貪婪地想要去吸收,迫不及待想要快點穩固力量,這樣就可以出來幫爸爸了。
但是現在爸爸的身體也很差,佩佩克制住自己進食的欲望,又小心翼翼地將它們全都撥向謝雲澤的身上,然後從背後抱住他,將臉頰貼在他身上。
謝雲澤的面前,依舊是溫熱的水池。
然而背後已經被虛空所覆蓋,佩佩的流光溢彩緊貼著他,並沒有暗淡,反倒是這些日子隨著記憶的屬性跟力量吸收愈發強盛。
“爸爸。”佩佩的聲音有點哽咽委屈,“對不起。”
謝雲澤微微愣住,回過身來,他便撲進自己的懷裡,“……為什麽要說對不起?”
“爸爸,其實我違背了我們的承諾。”佩佩埋著腦袋壓根就不敢去看謝雲澤,嗚咽著幾乎都不成句子,“我告訴了瞿炎很多事情……”
他這樣說,謝雲澤便明白了。
自己曾經要佩佩幫自己遮掩身體的事情,但是佩佩根本遮不住,自己也遮不住,瞿炎步步緊逼,能夠從他嘴巴裡面套出這些東西也算他的本事。
而且佩佩實在是太擔心他了,讓謝雲澤壓根就沒有辦法硬起心腸來怪他。
“佩佩,不要自責。”謝雲澤將溫熱的掌心覆蓋在他腦袋。
這是無聲卻極其有效的安慰,慢慢地等佩佩啜泣的聲音小些了,謝雲澤才又將他的臉蛋捧起來,好好的雪白的稚嫩臉蛋已經哭花了,凌亂得不成樣子。
謝雲澤心軟心疼得無以複加,又將手覆蓋在他通紅的眼睛上,低聲道:“沒關系的,就算你不說出來,他也會猜到的,連爸爸都瞞不過他。”
佩佩只是抿著唇,片刻後才道:“我沒有直接告訴他。”
“我知道。”謝雲澤聽出深意,“佩佩也不想違背承諾的。”
“爸爸……”佩佩聽到這裡差點又要掉眼淚了,小手攥得緊緊地,“我真的很愛你,所以我不想你的生命這麽短暫地逝去,要是你能活下來就好了。”
“但是我不同,其實我早就知道我是注定無法出生的,所以就算我離開爸爸也沒有關系,雖然我會非常非常舍不得爸爸……”
這話說得謝雲澤心頭狂跳,竟是倏然升騰起不安。
可是直覺讓他不要去承認這些,甚至還想拚命地掩蓋與逃避,緊盯著佩佩的眼瞳,卻連聲音都不自覺地發顫,“……不要說這些。”
“我會把你生下來,只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我可以堅持的……”
“然後就讓我跟爹爹,眼睜睜看著你的消亡嗎?”佩佩輕聲地問道。
謝雲澤驟然窒息。
這就像是個死循環般,倘若他離開的話會有人受到傷害,而倘若他活下來的話,自己也會後半輩子都無盡地痛苦與絕望。
他不願意離開這裡,寧願在這裡死掉也要與他們度過最後一段時間,否則等到他回去以後,他也無法面對森*晚*整*理空蕩蕩的屋子,那與自己死亡無異。
但是他的愛人與孩子卻拚命想要他活。
因為他們也無法承受失去。
強烈的酸楚衝湧而來,謝雲澤的心臟鈍痛,忍不住緊緊地閉著眼,卻還是強迫著自己艱澀地顫抖出聲,“所以你們到底想怎麽做?”
“你們就不能告訴我嗎,到底是想要強行喚醒主神,還是想把我送回去?我知道通道就在怪物的身上,但是這到底會讓他們……”
都還沒有說完,謝雲澤的臉色倏然變化,竟是慘白得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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