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們看對方的眼神,好像多了更多朦朧的東西。女孩即便看不懂,也會覺得美好和鮮活。
不過,有時這兩人又會因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吵鬧起來。
“紀方酌!”
“哎,怎麽啦老婆?”
蘇年一言難盡地從男人趕集帶回來的包袱裡挑出那個有些格格不入的東西,滿目質疑。
“……這是什麽?”
“這個啊。”這家夥心大得很,自己都忘了自己買了什麽,連忙走近去一邊順手攬住蘇年的腰,一邊靠攏去瞧,“我還以為沒留神,買了什麽大逆不道的東西呢。這不就是個……胭脂麽。”
“我又不是女子,你買回胭脂作甚?”蘇年舉起白瓷小缽,“難不成你自己用?”
紀方酌抱著他不撒手,下頜親呢擱在他的肩膀上:“那倒不是。不過,老婆你若是有那般癖好……”
“我沒有!”蘇年額角一抽,抬手把他甩開。
“好吧,”紀方酌聳聳肩膀,“那只能給瑩瑩了。”
“她還小,沒到抹粉施脂的年紀。況且這孩子心不在此,往日在蓼鄉就愛上樹抓鳥,下水摸魚。如今來了鎮上,也不學別的姑娘繡花剪紙,袖子一挽就去拎酒壇子,半分女孩兒心思也沒有,都是你慣的。”
“無妨,”紀方酌笑嘻嘻地,“來日她若想走,天南海北隨她去;她若想留,就當帶女兒了,在咱們酒肆待一輩子也沒什麽。”
蘇年靜了一會兒,說道:“你待她好,是因為……你從前的境遇嗎?”
紀方酌不置可否。
蘇年伸出手去勾住他的指尖,語氣軟和下來,“無事。”他的耳尖微微泛紅,“總歸現在有家了。我不是……一直陪著你麽。”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變得愈來愈坦誠,但將愛言之於口對他來說仍是稍稍青澀不安。
紀方酌突然捧起他的臉頰,在唇上重重親了一下,笑得狡黠:“今日怎麽這麽甜。”
陶瑩瑩躲在門後,自覺地捂住眼睛悄悄退開。
沒退幾步,她就撞上個硬邦邦的東西,險些站立不穩摔倒在地。
“哎啊啊啊……誰呀?”她嘟嘟囔囔轉過身去,就見一個老人杵拐站在身後,仰頭看著酒肆的木匾,不言不語,似有所思。
陶瑩瑩站定之後打量過去,見她衣著陳舊,心道,莫不也是流民前來討酒?
如今入冬,街上無家可歸者四處可見,有時路經酒館,紀方酌總是吩咐她去送一兩碗酒給他們,暖暖身子,有時也允他們進來歇腳。
這些人心中感恩,卻拿不出什麽報酬,於是每次進來都連連作揖,衝著老板跟老板娘大喊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喊得二人既尷尬又不好言說,隻留陶瑩瑩在旁邊偷笑。
她很快便轉身回屋,盛了一碗新釀的米酒。酒液奶白,晃蕩在瓷碗裡,散發出微醺而醉人的香氣。
“婆婆,給你。”
她遞給老者,“不夠的話,我再去盛。”
那人聽見她的聲音才收回視線,嘴唇動了動,什麽也沒說,卻露出個慈藹的笑容。
陶瑩瑩遲疑道:“您……不需要嗎?”
“我來看看他們。”老人說道。
“看……看什麽?”陶瑩瑩摸不著頭腦,轉頭撩開布簾,發現方才櫃台後親親熱熱那兩人已不知去哪了。她轉回來,認真說道:“若是要找我師傅,那麽他現在可能在忙。”
“你師娘呢?”
陶瑩瑩眨了眨眼:“也在忙。”
“善矣。”老人無奈笑著道,忽而又話頭一轉:“聽聞貴肆有酒,可解千毒,治百病?”
“不是的,”陶瑩瑩連忙解釋,“那是謠言。當初是師傅歪打正著,帶酒前去探望我叔,用酒溶了藥材,才得良效。酒隻作輔,生病還是須得老老實實服藥才行。”
老人聽罷卻搖頭,說道:“世間有一物,善能殺百毒。辟百邪、製蠱毒,人佩之,入山林而虎狼伏,入川水而百毒避。此物本性微毒,以酒泡製方可中和。*”
陶瑩瑩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婆婆,可我家是酒肆,不是醫館。客人前來是飲酒抒興的,誰得了病不去醫館,反來酒肆啊?”
誰知那老者卻只是搖了搖頭,什麽也不再說了,杵著拐杖緩步離去。
陶瑩瑩站在原地,雲裡霧裡,愣著神端起手中酒碗,抿了小口。
她很快吐了出來:“呸!好辣……”
她整張臉都皺在一塊兒,心中直道:甜米酒也就罷了,可烈酒這樣辛辣的東西,入口如似灼燒,回味又醺又苦,人們為何這般鍾情呢?
他們住在酒肆的二層閣樓。閣樓外一處望台,圍欄讓木匠低低地打了一圈,高度將好齊腰,若是借月讀書,欄沿便可放置吃食和酒碗。
紀方酌從屋內出來,手裡持條厚重的素錦綢面鬥篷,淡雅的月白色,繡了隱隱約約的青翠紋路。
他在台前站定,出神看向不遠處玉立的男子。
蘇年的生辰也將到了。比起紀方酌剛來大俞見到他時消瘦的模樣,他如今出落得愈來愈漂亮,面容姣美如月,眸若清泉秋水,立在那裡似乎總是沉靜和恬然的,任何也不能動搖分毫。
全然不像大俞許多的哥兒……應有的模樣。因為紀方酌是見過別的哥兒的,他們像是被人裹在棉花裡頭觸碰即碎的美玉。某回他路過人家的鋪面,正巧看見有人在呵斥家中夫郎,說人這也不好,那也不是雲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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