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那男嬰似乎像是察覺到了一般,不僅睡得安穩,而且連呼吸聲都十分勻稱。
雨越下越大,那侍女隔著棺材蓋,能感覺到潮濕冰冷的觸覺,還有一些零星水漬,從縫隙裡滲漏下來。
好冷、好壓抑。
可再忍一忍,就快結束了。
那將士沒有騙她,埋葬的地方是荒山野嶺,很快就有人接應了,如同在煉獄中度過的一月余,也隨著棺材板被撬開的那一刻,得到了解脫。
外頭真的下雨了,雨滴落在侍女和男嬰的身上。
野外除了兩人和接應的自己人以外,別無他人。
那男嬰放聲哭了出來,嘹亮的哭聲夾雜在雨聲裡,仿佛在昭示著生命的頑強,和他依舊或者的信念。
劫後余生,那侍女帶著男嬰回了老家,她的老家在京城外的一片竹林裡。
夢醒時分,談煊看到的畫面越發模糊,他想拚命記住夢裡出現過的人,可越是這樣,也是記不住。
最後,他看到的畫面,是他問竹林裡的女人叫什麽,那女人支支吾吾,隻告訴她自己姓崔。
再後來,一個自稱“大將軍”的人,把他從竹林帶走,從那之後,他也沒再見過霍氏了……
……
“懷玉、懷玉?”
“將軍……?”
“王爺、王爺!”
“王爺好像要醒了!”
“將軍醒了!”
“懷玉、懷玉你醒醒!”
忽然,身子驟然一沉,似乎是靈魂回歸本體,厚重的眼皮終於有了一絲力氣,緩緩撐開一條縫,刺眼的光闖入眼眸之時,又被閃得閉了回去。
隨即,一雙手覆在他的眼前,刺眼的感覺時得以緩解。
“懷玉,你終於醒了。”聞逆川坐在一旁,伸手替他擋著光,憂心忡忡地坐在床旁。
懷玉……談煊緩了許久,那個夢太真實了,真實到好像就是許多年前,他親身經歷的一般,他仿佛就同那個死裡逃生的侍女一樣,從院子裡逃跑過、在偏院裡艱難地活著、然後又在棺材裡輾轉了一程。
這些種種,與其說是夢境,不如說是塵封已久的“記憶”,明明他印象中從未經歷過,但就是莫名的熟悉、莫名地為之感到恐懼。
這麽想著,談煊的胸口起伏得厲害,他緩緩側過頭,在床旁那個人的臉上聚焦。
於是,夢中的記憶,與現實的記憶交匯,一瞬間,他又好像回到了現實。
看見聞逆川的刹那,那顆無處安放的心臟,好像找到了落腳點,他隨即長舒一口氣,說話的聲音依舊虛弱:“小川,是你嗎……?”
“是我,懷玉,”聞逆川聽到他開口呼喚自己的名字,不由鼻子一酸,“你終於醒了,我好擔心你。”
“我沒事……”談煊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的時候,他想掙扎著伸手去握聞逆川的手。
結果,聞逆川搶先一步握住了他。
“還難受嗎?”聞逆川詢問道。
“一點點。”談煊皺了皺眉,“也沒什麽,就是覺得很累。”
“那你多休息會兒,懷玉,別的什麽,不要再想了。”聞逆川輕聲勸道。
“嗯,”談煊嘴上答應,但還是止不住提起來,“小川,我好像夢到了一些一千多事。”
“以前的什麽事?”聞逆川問道。
“很久很久之前了,在宮裡的事,我好像,真的是從宮裡出來的。”談煊把頭轉了回去,看著天花板,記憶在聚焦的時候,感到無盡的疲憊,“你的猜測或許是真的,我真的是從宮裡出來的,我感覺得到。”
“懷玉……”聞逆川沙啞地喊了他一聲。
見談煊這副樣子,他更加後悔把真相告訴談煊了,或許真正摧毀一個人的並不是有多強大的敵人,而是那些他曾經賴以寄托的情感被抹殺。
“我的親生母親好像是一個妃子,那個我一直以為是我生母的‘崔氏’,其實是帶我逃出宮的侍女,竹林小屋的老頭是崔氏的父親,但他其實也不是我的外祖父,”談煊乾澀的嘴唇一張一合,神色越發木訥,“但我一點兒也記不起我親生母親的模樣了,還有我連霍氏的樣子,也記得不真切 ,小川,你說這該怎麽辦?”
“記不清就算了吧,”聞逆川垂了垂眼,補了一句,“也不是什麽都要記得很清楚的。”
有些事,或許遺忘才是真正的解脫。
“大將軍的模樣,我還記得一些,但也很模糊了……”話還沒說完,忽然,聞逆川伸長脖子過去,親吻了一下他的嘴角,阻止了他繼續往下說。
“別再想了,懷玉。”聞逆川說道。
第146章 布陣
談煊在床上躺了好幾天。
這也是聞逆川認識談煊以來,談煊病得最重的一次,他從沒有見過談煊這樣蔫蔫的模樣,整天醒過來的時間都不足幾個時辰,很快又昏睡過去了,重要的事情思考不了,只能回答一些簡單的問題,說一些平常的話,整個人就像被抽走了一魄。
藥還是正常喝著,可並不管用。
聞逆川使勁渾身解數,最後,決定給他用一下苗疆的方子。
許是換了藥,一開始談煊還十分不適應,喝下去的藥嘔吐出來一大半,聞逆川立馬就緊張了起來,給他拍背、喂食什麽的。
到後來,談煊的精神越來越差,他也不敢用藥了,只能給關鍵的穴位施針,勉強維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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