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事,談煊並沒有告訴談忠,其一是談忠目前帶過來的兵不足以殲滅房公公,如此貿然動手,只會打草驚蛇。
其二,那便是談煊對談忠的信任遠不如前,只因這回談忠是向他傳達太后的意願,可談忠與太后是怎樣搭上線的,這讓談煊十分懷疑。
準確說,當房公公把一切都告知談煊的那一天、當談煊知道父親並非戰死沙場而是被手下人刺殺的那一天,他對身邊的人或多或少都產生了懷疑。
特別是與太后有關聯的人。
此刻,談煊坐在返京的馬車上,眺望這遠處,而手也沒閑下來,而是伸過去牽住聞逆川的手。
不經意間回頭時,看見聞逆川也同樣看向窗外。
這輩子,這躺路,他都數不清走過多少回了,沒想到上輩子幾乎沒有離開過偏院的他,竟然可以從京城到南邊界來回走這麽多次。
如今再一次,踏上了返京的道路,分明在兩月多以前他還在邊南的小村莊裡務農、時不時對著談煊的畫像發呆;一月多以前才剛剛見到以“李懷川”身份出現的談煊、然後兩人不知怎麽的,又鬼使神差地黏到了一起;甚至在幾天前,他都沒想過自己會踏上去京城的道路。
一時間,他甚至有些恍惚,在離開京城的這一年裡,他從局促到適應,再到每天過得沒什麽分別,感覺不到時光的流逝。
仿佛與談煊的再次相遇,他的時間又動起來了。
談煊坐在他身旁,十指相扣的手把兩具炙熱的軀體連在一起。
其實談煊看了他許久了,三番幾次想開口說話,卻不忍心擾亂聞逆川看風景的興致,直到他發現,身旁的人好像在發呆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了。
“在想什麽呢?”談煊說話的時候,晃了晃他牽住的手。
聞逆川如夢初醒般地回過神來,收回視線的時候,目光很自然地落到了談煊身上,回答的時候語氣淡淡的:“沒什麽,就隨便看看。”
“不想回去?”談煊指的是京城,聞逆川自然聽懂了。
“也沒有。”聞逆川回答。
“再忍一忍吧,”談煊輕聲安撫道,“過了這陣子就好了。”
此時的聞逆川沒聽懂言外之意,只是木然地點點頭,但卻說了相反的話:“大人的家就在京城,還能去哪裡呢?”
在聞逆川看來,談煊的家就是平南王府,帶兵出征是離家,南巡何嘗不是呢。
如若真要同談煊在一起,這估計也是他唯一的去處了。
“也不一定的。”談煊反駁地很快。
“為什麽?”聞逆川不明所以。
“以前我跟著父親,去過圍場生活,你去過的,就是草原那邊,那時候我以為草原就是我的家;後來我知道怎樣去竹林看姥爺,父親也沒有阻攔我去,那時候我覺得竹林的小木屋是我的家;再後來返京之後,我呆在將軍府,那時候負責我起居飲食的阿嫲告訴我,其實將軍府才是我的家……”談煊說著,停頓了一下。
聞逆川感覺到被談煊握住的那隻手更緊了。
“我呆過的地方很多,草原,竹林,將軍府,軍營,甚至是太后的安慈宮,可那都只是地方,並沒有我真正的家人,”談煊的話語間帶著淡淡的憂傷,“可是小川,如果你不再棄我而去的話,其實有你的地方,就算是我的家。”
即便猜到了談煊後半句要說的話,可當聞逆川親耳聽見這番話從談煊的口中說出來的時候,還是不免為之動容。
談煊這樣奔波,自己何嘗不是呢。
他苦苦尋找了兩輩子的“安穩”和“平靜”,或許在三年前,他抵達平南王府的那一刻,便早已奔向他了。
真正的自由或許不是離開,而是留在愛人身邊。
只是那時候他不知道、不相信、也沒有勇氣和底氣。
他總會擔心談煊會像母親那樣早逝、擔心談煊會迎娶新人棄他而去、擔心因為所謂算出來的命運的“阻撓”而變得不敢靠近。
不過那是一年前的聞逆川,如今的他依然不同,尤其是經歷得知談煊中毒、他依舊義無反顧要奔向他的晚上,他終於有了無論發生什麽,就算天塌下來,也要站在談煊身邊的勇氣。
聞逆川吸了吸鼻子,他不願意談煊看見他逐漸泛紅的眼圈而局促地瞥向某處。
談煊沒有故意要去尋他的眼神,而是動作輕柔地抬手把他的頭帶到頸間,讓他靠著自己。
兩人就這麽依偎了一會兒,談煊忽然說話,打破了平靜:“小川,你知道這一趟返京意味著什麽嗎?”
“嗯?”
“我不再以李懷川的身份出現,而是做回自己。”
“這不很好嗎?”聞逆川輕道。
“是很好,但手握兵權的平南王一旦出現,平靜的大半年又結束了。”談煊說話的語氣很淡,好像在訴說別人的事一樣。
“但總歸要面對的。”談煊又說。
他不可能、也不會接受,一直以“李懷川”的身份生活下去。
“嗯。”聞逆川應道。
三年前,聞逆川“假死”苗疆,不情不願地被談煊抬回京城。
如今,他心甘情願地坐上了談煊的馬車,同他一起回去面對接下來的一切。
忽然,他心血來潮,冷不丁地說了一句:“對了,你還記得嗎,之前你還把我從苗疆抬回去的,走的也是這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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