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這時候,血肉的縫隙中又傳來了層層疊疊的聲音,它們蠱惑般地問道:“這樣呢?這樣你也喜歡嗎?那要不要就這樣陪著我?和我融為一體?”
聲音仍然是陸忻的聲音,只是其中夾雜著陰冷詭譎,和平時完全像是不同的兩個人。
它攜裹著濃濃的偏執與病態,纏繞在計鳴曜的身側,似乎只要頃刻,只要計鳴曜開口說出答案,就會立刻將他帶入無底的深淵當中。
而計鳴曜,他低頭看著攀在自己身上的觸須和肉塊,突然問道:“你是在回應我的表白嗎?”
他這麽問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有幾分不自然,並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緊張。
計鳴曜感覺到了些許緊張,因為眼前的情景,是他從來沒有料想到的,他甚至連想象都不太敢如此想象,陸忻竟然會這樣回應他的表白。
計鳴曜重複著剛才那些碎肉塊說出來的話,再次確認道:“你剛才是說,想讓我一直陪著你,對嗎?這是答應和我在一起的意思嗎?”
刹那之間,整個陰森的教堂陷入了死寂。
地上的碎肉塊們,攀在計鳴曜身上的觸須們,還有站立在教堂中央的那具扭曲軀體,全部都停止了動作。
計鳴曜的回答,似乎讓他們陷入了某種無法理解的狀況之中。
面對這詭異血腥的場景,計鳴曜沒有半點退卻,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過一下,他的確是從最開始就沒有被嚇到過,而隨著碎肉塊們不斷開口,他甚至主動迎上來,給出了更加主動的回答。
眼見“陸忻”們沒有回應自己,計鳴曜追問道:“你的意思,我沒有理解錯,是嗎?”
“陸忻”們半晌無言。
不怪他沒有出聲,畢竟這裡不過是夢境所製造出的空間,而這個“陸忻”當然也是夢境按照計鳴曜的記憶捏造出來的陸忻,現在計鳴曜說出了夢境理解之外的話語,“陸忻”自然也就暫時失去了反應。
當然計鳴曜並沒有意識到這些,他只是繼續用無比正經的語調說道:“我喜歡你,和你的形貌沒有關系,你可以是人類的模樣,當然也可以是本來的面目,不過如果你覺得我的人類外形不太符合你的審美,或者無法和你自然相處,那我可以動用一些方式,讓自己改變外形,變得和你更加接近。”
計鳴曜說到這裡,看著滿地的肉塊,又帶著些歉意地說道:“不過我可能沒辦法分成那麽多塊,你如果因為這個嫌棄我,我也沒有怨言。”
“陸忻”聽到這些回答,仍然呆立在原地,半晌無言。
這夢境已經完全從由“陸忻”主導,變成了計鳴曜為主導,計鳴曜低頭看著糾纏在自己身上的觸須們,終於按捺不住抬起了手,問道:“我可以牽你的手嗎?這應該可以稱之為手對嗎?”
“陸忻”遲緩地眨了下眼睛,接著又遲緩地開口,語氣充滿了困惑:“為什麽?”
計鳴曜理性反問:“你困惑的是什麽?”
“陸忻”宕機好一會兒才繼續問道:“為什麽你能夠接受這樣的我?”
計鳴曜沒有明白他的意思,繼續反問:“這樣的你有哪裡不好嗎,你都能接受這麽弱的我,我當然要珍惜肯和我在一起的你。”
在說出這些話之後,計鳴曜的手終於如願地觸碰到了“陸忻”的觸須們。
柔軟的觸須被他攥在手裡,觸碰起來有些滑膩,但掌心並沒有濕潤的感覺,那些顆粒般的小吸盤用不輕不重的力道黏在他的皮膚上,惹得皮膚微微癢麻,這讓計鳴曜覺得連心底都在被輕輕撓動著。
“陸忻”用那顆巨大的眼珠子看著計鳴曜,眨動兩下後問道:“你為什麽會喜歡我?”
計鳴曜開口要說些什麽,但在出聲前的刹那,他忽地停了下來,改口道:“這些話我當然會告訴你,但不是在這裡,不是對著夢境。”
他短促地笑了下,說道:“我要告訴的是現實裡真正的你。”
他沒有再多說什麽,牽著“陸忻”的觸須們,輕撫著它們,說道:“陪我在這裡聊聊天吧,好像我們也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了。”
他找到一處位置坐下,任由觸須們將自己纏繞包圍,唇畔的笑意仍然淺淺淡淡的:“能在夢裡和你度過夜晚,我很開心。”
夢境裡的時間有些模糊,計鳴曜並不清楚自己在這教堂裡待了多久,而當他的意識從昏暗的教堂裡離開之後,他恍惚了兩秒才摘下戴在頭上的夢境儀,然後坐起了身來。
從床上起身之後,計鳴曜幾乎是立刻就看到了正坐在自己身側的陸忻。
是正常的陸忻,人類模樣完完整整的陸忻。
陸忻此刻正專注地盯著他,眼睛裡面滿是興味和探尋之色。
陸忻現在心情有些複雜,他很想知道經過剛剛幾個小時的夢境,計鳴曜的心裡狀況究竟如何,然而計鳴曜平常就習慣了面癱,現在也是如此,通過這點簡單的觀察,他根本就沒有辦法看出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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