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洪陷在輪椅之中冷笑,目光陰鷙地掃視場上眾人,並未反駁。
而單緣,她手中的念珠終於斷了線,珠子散落一地。
身後,伏雲宗隊列中陸明川顫抖著聲音問:“可、可宗主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妖獸是人族之敵。
修士以除妖衛道為己任。
這是每一位修士的信念。
“這、便要問他們了。”
在眾人的注視中,雲伯衡神色依舊冷漠,仿佛此刻被聲討之人不是他。
他不疾不徐地開口:“宗門,以培養修士為己任。”
“長久以來,你們習慣了法袍破了、舊了有新的替換,煉器的靈石、煉丹的藥草、防身的符籙……一律由宗門供給,可你們何曾想過,這些東西宗門又該如何得來?”
“賦稅。”夙離啟唇。
在北境,小國百姓每年的稅收中,十之有三是上交給宗門。
夙離冷聲道:“修士護衛百姓,換而言之,又何嘗不是百姓在供養著修士。可你們卻做出這等背棄百姓,踐踏人命、傷天害理之事。”
雲伯衡嗤笑一聲,似在笑他天真,“那你可知,北境極寒、南疆極熱、西塞極荒,這些地方本就不適宜民生。”
“邊陲小國的賦稅能有多少?整個北境域內國家一年到頭的賦稅加起來,抵不過中州一個鳳陽城。”
“可此前,中州自詡太平地帶,無需修士庇佑,中州諸國皆無一願交稅供養宗門。他們不會想到,世間若無修士存在,放任妖獸肆虐,又哪裡容許他們偏安一隅。”
雲伯衡臉上浮現冷漠悲憫的神色,他道:“人族自私自利、目光短淺,亙古如此。若非禍臨其身,怎麽會心甘情願掏錢?”
“我錯了嗎?”他反問。
場上眾人寂靜無言,隻余雲伯衡的聲音。
雲伯衡長開雙臂,自顧自地道:“我們所為或許有錯,但我們庇護的是萬千修士,利好的是人族千古!”
“你錯了!”晴良清亮的聲音響起。
雲伯衡動作頓住,他緩慢地將視線移至晴良身上。
晴良吐字清晰,堅定地重複,“你錯了。”
他神色平靜地道:“缺錢的人,該想的是如何賺錢、如何省錢。”
“世上生錢的法門有許多,只是你自詡清高,認為修士高人一等,不該沾染銅臭。你認為凡人就該對修士感恩戴德,自願奉上金銀。”
“所以你、你們將妖獸運至中州,叫妖禍蔓延至中州,逼得中州百姓尋求修士庇護。”晴良一字一頓道,“你這是強盜奸邪所為。”
雲伯衡冷漠的面容此刻出現裂痕,他怒目而視,喊道:“謬論!天真!”
此時,右側人群忽響起一陣慌亂的驚呼。
晴良側目。
只見千玉門一眾弟子烏泱泱跪了一地。是單緣欲引劍自刎,被單嬋衣攔下。
冷劍在單緣的頸間劃出了一道血線,單嬋衣死死抓住她的手,製止。
單緣神色木然地道:“我早知、多行不義必自斃,一切罪惡皆有暴露的一日。我早就背離了我的道……佛也容不了我……我有罪、我需謝罪……”
單嬋衣咬牙打落了單緣手中的劍,她跪倒在單緣身邊道:“……弟子做不到看著您死在我面前。”
她生平頭一回紅了眼框,抓著單緣的褲腿哀求。
單緣放空的目光落在單嬋衣身上,她顫抖著抬手,放在單嬋衣頭頂,落下淚來。
趁著眾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千玉門這邊時,何歸雲示意身旁的院護帶他走。
他們悄悄退出人群。
就在將要從偏門退出之時,一道白色身影落在前頭,攔住他們的去路。
從知曉仇人的那一刻起,沈鳶的注意力便再沒有從洛山派這兩個老賊身上挪走。
何歸雲借著院護的攙扶方能站立,他哆哆嗦嗦地道:“放、放我走,放我走,我什麽都給你……”
沈鳶緩緩抬劍,青藍指直何歸雲。
他目光冰冷,“壽城沈氏的兒子,來尋仇了。”
話音落,白光一閃。
鮮血噴濺在沈鳶潔淨的面龐和白衣之上。
“莊主!”
何歸雲被殺,一群院護紛紛拔劍將圍攻沈鳶。
而千玉門那邊弟子,見沈鳶以寡敵眾,默契地選擇出手相助。
歸雲莊與洛山派本就是同源,洛山派眾弟子也加入了戰局。
“我們怎麽辦,該幫誰?”伏雲宗眾人迷茫了。
陸明川咬咬牙,拔劍道:“幫千玉門!”
一時混戰,場面混亂。
夙離對四下的亂局目不斜視,他隻注視著雲伯衡。
二人站位一高一低,無聲對峙。
“看來,這壞人與壞人之間,也是有所區別。”夙離輕笑一聲道。
“有人做了壞事之後日夜難安,在壞事被揭露後,羞愧得自戕。可有的人,卻在壞事被揭露時,選擇殺死了與自己一同長大情誼深厚的師弟。”夙離的鳳眸中升起恨意。
他抬手,劍指雲伯衡。
雲伯衡盯著他手中的劍,開口:“你要用寄情殺我?”
“真是深厚的師徒情誼。”雲伯衡臉上浮現嘲弄之色,“為報殺師之仇,選擇殺父。”
“雲、宗、主。”夙離漠然道:“你我之間,只有殺師之仇,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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