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不害怕死亡,我爸爸媽媽的死亡,我悲痛過,但沒有懼怕過。”殷弦月放下手,手裡握著晶體,“因為這就是宇宙的定律,所有、一切、都會走向消亡,連雄鷹心臟中的創生之柱都在坍縮,神又算什麽,神也只不過是,宇宙的塵埃。”
到這裡,即便路槐並不知道他要這枚晶體是要做什麽,但路槐在這個時候感受到了強烈的不安。
他抬腳走進臥室,走到他椅背後面,伸手:“給我。”
殷弦月手指摩挲了幾下那枚晶體,還是將它放在路槐手裡。
路槐把這晶體妥帖地放進自己軍裝胸口的口袋,薅著殷弦月的胳膊把他從椅子上拉起來,像此前的很多次一樣,托屁股抱起來,不算輕地丟去床上。然後折回書桌,拉上窗簾。
路槐站定在床邊,俯視他,目光涼薄:“的確,如果你把所有事情都上升到宇宙層面,那麽任何角色都是塵埃,所有事物都沒有意義,眾生平等。但你不能這麽做,因為我們遠遠夠不著‘宇宙’那個層面,你放下這些奇形怪狀的思維,然後,睡覺。”
“好的。”殷弦月說著,把棉被拉上來,蓋住下巴。
路槐扭頭走了,他已經快要遲到了。
他走前留了客廳角落裡的一盞立式閱讀燈,讓臥室也能透進去一點點光亮。殷弦月在充斥著路槐氣息的被窩裡慢慢睡著,他做了個夢,夢見了初中學校後門的書店,父母過世之後他有一段時間停止治療,去那家書店裡看書。
夢裡,他抽出一本沒有名字的書,白底的封面,非常厚,比他的初級藥劑學還要厚。
那本書是空白的,一個字都沒有,全是白紙。殷弦月把它撕開,從書脊撕開,他看見書脊連帶著整個夢境空間都被撕開一個豁口,那裡面有一個人,坐在電腦前面狂笑,大笑著說——
“被你發現了,這整個世界都是我寫的小說!”
殷弦月倏地醒過來。
天光乍亮。
他醒在了黎明,卻沒見到路槐。夜班巡查會在日出時結束,這點殷弦月明白,甚至這是他自己設計的。
殷弦月沒有乾淨的衣服,他在路槐的衣櫃裡翻出一件衛衣和運動褲,運動褲的腰部有抽繩,再挽幾道褲腳就行。
他把衛衣兜帽拉上來,走出了獵手宿舍樓。
看門的薩特毫不在意他,因為他身上的衣服有路槐的味道。殷弦月低著頭,他對軍情處大營的地形了如指掌,繞過議事廳,繞過鍛造塔,最後來到了關押獸人的地方。
因為獸人,和典獄長的晶體一樣,都是在他控制之外的事物。
殷弦月決定去見一見他們,在沒有路槐,這個最穩定的因素的前提下。
他沒有龍池的“忽悠”去迷惑守衛,於是他走到守衛面前,拽下兜帽,對守衛說:“你好,路槐讓我來審訊獸人。”
接著,他把路槐的軍徽遞到守衛面前。
守衛沒有任何遲疑,放行了。
事實上,殷弦月根本不知道典獄長身體裡那枚晶體的存在,他也不知道晶體對典獄長而言意味著什麽、有什麽作用。
他只在路槐進入哀慟之牢前,讓路槐把羽毛置入典獄長身體裡之後,再看一看,有什麽是可以拿出來的。
這是一種平衡的置換,他給予典獄長一件東西,那麽就要換出屬於典獄長的某件東西。
殷弦月踏進監牢,慢慢地走向關押獸人的那些籠子。
察覺有人靠過來,並且是熟悉的白狼的味道,獸人之一走到籠邊,審視他。
獸人高大,有兩米出頭,殷弦月不得不仰著頭。他觀察獸人,棕綠色的皮膚,獠牙,粗壯的體型。
殷弦月說:“初次見面,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這世界巫師團的首領,殷弦月,閣下是?”
嘭!
獸人猛拍了一下籠柱:“你身上有狼的味道,你是他的伴侶嗎?”
“……呃,不是。”殷弦月推了下眼鏡,然後意識到是路槐衣服的味道,“這是個誤會,我想弄清楚一件事,你們當初說,受神的召喚而來,可以詳細說說嗎?”
“我不與卑劣的狗的伴侶多說一言!”
殷弦月歎氣:“都說了我不是……”
“殷弦月。”
監牢走廊響起另一個聲音,一個殷弦月相當熟悉的聲音,甚至能想象出這語調搭配的寒潭一樣的表情。
殷弦月認命地看過去:“我只是看看獸人。”
路槐一身軍裝,軍靴的跟踩在地板,每一下都回蕩在走廊。
他走近:“獸人沒什麽好看的,今天要轉送他們去審判廳。”
“為什麽?”殷弦月問。
“因為他們最開始殺了暗夜精靈,暗夜精靈在審判廳的判員要求血債血償。”路槐說著,看向籠子裡面,“酋長佐凜,你們還有最後一天的機會坦白,你們是怎麽來到洛爾大陸的。”
殷弦月也看向他。
後者沉默了片刻,用獸人粗獷的聲音說道:“我們生活的星球被紫色的毒霧侵害,萬物凋零,河流乾涸,不久前,大海中央的漩渦出現了傳送門,那是神明的啟示,讓我們離開那裡,尋找新的家園。”
這幾乎,和殷弦月所說的異種入侵一模一樣。只不過獸人沒有那麽大的規模,且獸人富有智慧,更溫順。
“但我們沒有殺害任何精靈!”佐凜猛拍了一下籠子,“從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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