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是個漂了頭髮的路人!”賀琦又問,“你這樣多久了?”
“你還是覺得我是妄想症。”殷弦月隨便整理了一下襯衫的袖子,接著說,“我得回家了,我得……按照路槐的要求,重新寫下一章,我的存稿,全都不能用了。”
賀琦望著殷弦月走向地鐵口的身影,喃喃道:“真是瘋了……”
然而當賀琦再次看向對街,龍爪槐樹下,那人已經消失了。
殷弦月從這裡坐地鐵回家,大約需要三十分鍾。三十分鍾,十公裡的路,對於一個天鷹與白狼的後裔而言,轉眼而已。
不過路槐選擇了遵循這世界的秩序,他沒有幻化出任何一種獸態或半獸態。
所以,兩個鍾頭後,路槐才出現在殷弦月的臥室裡。
顯然,在滅族凶手面前,路槐和上次一樣,跳過了敲門,直接扯下門鎖。
或許是做好了心理建設,殷弦月沒有第一次見到路槐那般狼狽。
一室一廳的小單間,電腦前蒼白的作者舔了舔發乾的嘴唇。他吞咽了一下,看著無禮的來人,沒有脫鞋就走進自己的房間,先是拉下來衛衣的兜帽,再摘掉了鴨舌帽。
刺眼的白發泛著冷光,鮮紅的瞳仁。
殷弦月的手指緊緊扣著他人體工學椅的扶手,望著他一步步走過來。
路槐臉上掛著輕松又隨意的笑,彬彬有禮的惡魔,笑得令人心底發寒。
他走到殷弦月的椅子旁邊,俯身,雙指掐住他下顎,迫使他和自己對視。
路槐說:“又見面了,上次之後,我思考了一下,我究竟該怎麽稱呼你,天神?造物主?還是我該入鄉隨俗,叫你……太太。”
第2章
《洛爾之楓》這本書的評論區裡,活躍著一群小姑娘,每天“讚美太太”、“太太餓餓”。
起先,殷弦月以為“太太”這個稱呼,類似於現在網上對於美人的誇讚就是高呼“老婆”。殷弦月對自己的長相沒有多高的自我評價,他不太打扮,渾身是病態的蒼白,血管仿佛不是埋在皮膚裡,像是湖面浮冰下的水蛇。
所以他為了讓讀者們不再管自己叫“太太”,有次在評論區裡回復了一位讀者,說:大家好,我是男生,也沒有多好看,不必稱呼“太太”啦。
爾後才被科普,“太太”最初是稱呼二次元同人創作者,後來這個親切的稱呼也被廣泛地用在了網絡創作者身上。
路槐的指尖施了些力,“別走神。”
殷弦月的確走神了,他過度緊張的時候,精神會不自覺地逃避,潛意識認為,事情會隨著時間流逝而得以解決。
就像現在這樣,他權等著,讓這段時間趕快過去、趕快過去。
“我……”殷弦月有些遲鈍地迎上他視線,與他四目相對,“……已經,按照你的要求,改好了。”
“是嗎。”路槐慢悠悠地吐出兩個字。
他是猛禽和猛獸的結合體,同時作為小說男主,他又有著絕色的長相。在小說裡,多數時間路槐穿軍情七處深墨綠色的戰壕軍裝,軍裝外還會披一幽黑、長至腳踝的長袍。
而這套常服,並沒有讓路槐看上去有多麽平易近人,綁了蝴蝶結的狼,依然是狼。
“是。”殷弦月說。
說完,他別開了腦袋,轉著他的椅子,右手剛打算扶上鼠標,給路槐過目今天定時發送的更新內容。
結果手還沒碰到鼠標,他被連人帶椅子又轉了回去。
路槐摁著椅子扶手,這樣的姿勢,讓本就沒有逃生能力的殷弦月更加像是身陷囚籠。
“其實我很好奇。”路槐似是在欣賞什麽滅世武器,最終,他視線落在殷弦月的手上。
殷弦月:“什麽?”
路槐的手慢慢挪到他緊繃的手背皮膚上,指甲不輕不重地在那裡劃了兩下,說:“我很好奇,你只是一個普通人類,究竟為什麽有力量,三言兩語就讓兩族被滅,幾行字寫下來,就能讓人幾十年過得生不如死。”
路槐的雙臂在他身側,他身體微僵,束手無策,只能推一下眼鏡,問道:“你……需要過目嗎?”
殷弦月試圖分散一下路槐的注意力,因為他太懂了,他太懂路槐指的是什麽了。
五歲被滅族,沒有人教他如何控制混血兒的天賦,一個人流浪的時候,不知道如何幻化出獸態來抵禦寒風冰雪。
他在霧區一個無人記得的小村落裡躲避異種的追殺,他饑腸轆轆,衣不蔽體。他以為軍情七處的人找到他,收留他,這一切就結束了。
這雙血目,從前是同殷弦月一樣的琥珀色。可軍情七處是大陸的利刃,利刃需要被打磨,利刃需要被淬煉。
天鷹與白狼的後裔,最終帶著滿身的疤,赤腳在燃著烈火的血河中一步步走上來,活著離開了軍情七處的訓練場。成為第9位獵手,編號8991-9。
軍情七處的訓練場裡,他為了維持戰鬥力,過於長久地激怒自己以爆發更
強的力量,導致雙眼再也無法恢復從前的瞳色。
“對了,我還有一個問題。”路槐依然維持著微微俯身的姿勢,撐著椅子扶手,“你為什麽不直接殺了我?”
聞言,殷弦月笑出聲來了。
“哈。”他笑時,單薄的肩膀一顫,隨後看著這雙拜自己所賜的赤瞳,“因為窮。”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