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的體溫比人類要高一些,殷弦月像是睡在一個巨大又溫暖的毛絨玩具裡。
他們走的路徑大部分是沙漠,沙漠之中有行腳商人,路槐身上的金幣不多了,但還是買了兩套乾淨衣服。古代埃及男子的服飾多是裙裝,殷弦月穿了深紅色的半裙和披肩,路槐則在行腳商的大力推薦下,買了金色的。
大約是猛獸氣息太強烈,路槐穿上去竟像是阿努比斯。
“說起來阿努比斯也是狼頭呢。”殷弦月走在他後面,落後了一截,又立刻快步追上來,“你慢一點行嗎,又不是趕路。”
路槐回頭:“要抱嗎?”
殷弦月:“不要,我只是讓你走慢點,我跟不上,我是人類。”
路槐:“哦,要抱嗎?”
“……”殷弦月懂了,他只是想抱。
狡猾的大白狼。
殷弦月決定爭口氣:“不用!”
路槐點頭,繼續向前走。
入夜之後,他們在沙丘上依偎著坐,路槐變成狼,團住他,給他取暖。
星空和沙漠一樣,是無垠的。殷弦月給他講了許多現代世界與星空的故事,旅行者號探測器、哈勃望遠鏡。
他也對路槐說,這宇宙的奧義和終極,其實就是消亡。小到朝生暮死的蜉蝣,大到照亮萬事萬物的太陽,都是在向死而生。
所以他告訴過路槐,他躺在病床上,每天與監測儀器作伴的時間裡,他在思考的是“意義”。如果泯滅消失,是所有事物的結局,那麽這其中的意義究竟是什麽。
當時在獵手宿舍裡,路槐給他的回答是,如果把一切都上升到宇宙層面,那麽什麽都沒有意義。
殷弦月抱膝坐在溫暖的狼背上,抬頭看著星空,他還是不知道意義是什麽。不過這次他不再提問,他隻慢慢在狼背上躺下,往上蹭了蹭,抓住狼耳朵在手裡玩了一會兒。
他閉上眼,對沙漠中白色的公狼哼唱著《開普勒的小星星》,然後把狼給哄睡著了。
到這裡,他們已經在西奈半島行進了三天。
按照沙漠裡的徒步速度,距離耶路撒冷也只剩下三天的路程。殷弦月也不知道在那“應許之地”有什麽在等著他們,但他能夠明確知道的是,荷魯斯四件神器所促成的神,絕對不能是路槐。
他會自己去面對洛爾,對犯下諸多罪行的洛爾降下神罰。
第五天,已經在荒漠中看見人煙之跡,殷弦月知道,應許之地已近在眼前。
他雙唇微乾,但一路過來,軍袍包裹著頭臉,皮膚沒有多麽乾枯。殷弦月朝他招招手,示意他低頭。
路槐俯下身來,他聽見風送來耳畔的聲音說:“這裡是應許之地,我也想給你一個願望。”
第50章
“這裡是應許之地, 我也想給你一個願望。”
這世界是離散的。
人類意識到著世界是離散的存在時,是因為粒子運動是間斷的、跳躍的。所以人類觀測下的世界,是斷斷續續的、離散的。
物理學家們撥開了物理學天空的烏雲。1905年,最偉大的物理學家愛因斯坦站了出來, 在已然蓋棺定論“光是波”的物理定義之下, 向全世界呈出他的論文, 光的波粒二象性——光既是粒子,也是波。
世界漸漸開始走向一個全新的領域,這群物理學家們,向人類一點點剖析,這照亮世界的光,這“神說要有光”的“光”,究竟是什麽。
後來當慢慢地, 一部分人脫離了信仰,開始重視現實意義,這些人開始探求唯物主義的可能性。
再後來,那個“神”成了一份支柱、一個符號。人們愛神, 愛神的善良和恩賜, 人們向神祈求、禱告、懺悔。
而不是像路槐這樣, 對神的願望,是欲望。
他面對殷弦月澄澈的琥珀色眼眸,看向這雙眼睛的深處,雙手捧住他臉,說:“如果神不愛我,那麽我希望, 神永遠不會離開我。”
末了,路槐苦笑, 又改變說辭——
“如果神會離開的話,那我希望,神永遠不會忘記我。”
“可以嗎?”
坦白講殷弦月又不是冷血動物,甚至他從本質上來講,是一個缺愛的人類男性。早亡的父母在他漫長的病期裡愛他的方式是努力掙錢,掙更多錢,看更好的專家,沒有人教他要如何對待生活,他更無法從父母的相處之中窺見“愛情”。
所以他的男主和女主在一百多章還沒開始感情線,除開“救贖感染的白狼”那個方式,他完全沒有辦法去處理兩個人之間沒有外力干擾的感情。
就像現在的路槐和他自己。
殷弦月悶悶地點頭:“好。”
這一點他能做到:“我永遠不會忘記你。”
那天,在不知哪個時空、哪個時代的耶路撒冷神殿中,亞裔人類男青年腰圍荷魯斯的短裙,手持安卡和沃斯手杖,頭戴王冠,於巨大雪白的天鷹雙翼之中——
那個瞬間,這時空開始了最後一次扭曲。
這是由神締結的時空,當出現另一個神的時候,它便開始坍縮。
世界在排斥不屬於它的人們,殷弦月、路槐、山羊,這三個角色明明已經分離千裡,然而在締結的世界之中,他們相隔不過數十步而已。
青年在天鷹羽翼之中雙臂交叉於胸前,殷弦月對“飛升成神”這種事情骨子裡的了解是,一道驚雷劈下來,渡劫成神,抑或是死後靈魂不滅不散,修煉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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