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機裡、屏幕上見過再多,也不如現實中見到一次真人更讓簡暮恍惚。
多年不見,這個人的褪去了昔日的青澀,五官英挺俊秀,肩膀寬闊四肢修長,光是站在那裡就賞心悅目,像佇立在山頂的一株挺拔昂揚的青松。
年輕朝氣、蓬勃銳利,是曾經的霍予安,也是曾經的簡暮。
可時過境遷,此去經年,如今的簡暮幾乎油盡燈枯,碌碌度日,可霍予安仍然似金真,比竹韌,體內永遠淌著年輕的血。
簡暮被時間過度苛刻,但霍予安好像被時光格外優待。再次相遇,簡暮油然而生一種顯得荒謬又令人心生慌懼的自卑。
久別重逢,那個人還是曾經記憶中的模樣,而他早就被埋葬在時間中,停滯在多年前,無論如何也找不回。
“簡總,藥拿來了,我微信上發您用量。”
樂茸拎著藥回來,簡暮緩緩將視線從那處湧動的人流移開,眼睛過長時間忘了眨動而泛著乾澀,他從口袋裡拿出隨身帶著的眼藥水滴了幾滴,才領著了樂茸離開。
“安哥,走了,傻愣著幹嘛呢?”
霍予安腳步頓在住院大樓的門口,荊歌催了他一句,順著他的視線朝醫院大門的方向望去,卻只看到來來往往進出的車輛。
“……沒什麽。”霍予安搖了搖頭,這個動作好像在嘗試把方才看到的某輛賓利車窗中一閃而逝的側影也一並甩出腦海。
“可能是我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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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醫院裡出來已經是日薄西山,昏黃的日光朦朧地籠罩這座繁華的城。
華燈初上,霍予安拒絕了欒夏柏和杜玢一起吃晚飯的提議,開車來到城北家中。
從前霍家豪宅坐落在城西那片寸土寸金,五步一個商政大腕的富人區,六七年前破產後,霍家所有資產都被變賣用來抵債,一家人租了個小居室。
半年前終於把當年欠下的債款全部償清,剩余的錢,由霍予安的姐姐霍予夢做主,在城東找了個地段好、生活便利的小區買了套兩百平的小複式,霍家的生活終於重新步入正軌。
不過霍予安平時和隊友一起住在公司宿舍,買房這麽久以來自己家倒是沒有回過幾次,連門牌號都沒記清,門禁也沒錄。問了霍予夢家裡的門牌號,霍予安來到家樓下還差點被關在單元門外,此時正好一個小孩子放學回家,霍予安順勢尾隨他進門。
“父親,媽,姐,我回來啦!”霍予安一進門便高聲打了個招呼。
在廚房裡做飯的霍宏華聽到動靜,下意識地倒退著出來看一眼,然後又默默地回到灶台前炒菜,鍋顛得叮當作響。
霍予夢窩在沙發上戴著耳機沉浸式打遊戲,估計都沒發現家裡多了一個活人。
裴秀榕舉著手機,音量開到最大,播放著奶貓叫喊的音頻,趴在地上滿屋子找貓。
霍予安:“……”安安靜靜地找個角落坐下。
五分鍾後,裴秀榕終於在她那株發財樹的盆栽裡,抱出一隻通體黑色,沒有一根雜毛的綠眼睛黑貓,嘴裡喊著“寶貝兒”轉過身,猝不及防被霍予安嚇了一跳。
“你什麽時候來的?”
霍予夢懶洋洋地掀起眼皮瞟了一眼又飛快回到屏幕上:“呦,閃現!”
霍予安:“……”
看到兒子,裴秀榕松開手,放跑了好不容易找到的貓,連忙上前坐到兒子身旁,對霍予安噓寒問暖了一番。這讓霍予安終於在這無情冷漠的家庭關系裡感受到了一絲親人的溫暖,差點沒熱淚盈眶。
沒過多久,霍宏華端著最後一盤菜從廚房裡出來,人過中年還是容光煥發,俊朗的臉上漾著笑,眼尾褶著笑紋,解下圍裙:“都過來吃飯了!”
霍宏華一次性端出三碗飯,依次擺到自己、妻子和女兒面前,然後看向嗷嗷待哺的小兒子:“你看著我做什麽?”
霍予安掃了一圈三人的飯,又用下巴朝廚房的方向揚了揚,暗示的十分明顯:“我的飯呢?”
霍宏華那與兒子複製粘貼的俊朗眉眼一挑:“哦,沒做你的,你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這樣吧,冰箱裡還有兩天前的剩飯,你媽本來打算拿去喂流浪狗,既然你來了,那你自己去拿出來熱一熱,給你吃好了。便宜你小子了。”
霍予安:“………………”
這一刻他想離家出走的心情達到了巔峰。
他在病房裡看著荊歌媽媽生死未卜,難免觸景生情,回憶起來發現自己最後一次見到家人已經是將近兩個月之前了,於是想著來和家人聚一聚。
哪知道自己竟然是小醜。
霍予安怒氣衝衝地站起來,去冰箱裡拿了他媽本來打算拿來喂狗的兩天前的剩飯,也不管能不能吃得下這麽一大碗,一股腦地塞進微波爐裡加熱。
他勢必要吃完這碗剩飯!
一顆都不留給樓下那群傻狗!
霍予安埋頭苦吃,裴秀榕怕他噎到,往他的碗裡盛了冬瓜湯:“慢慢吃,沒人和你搶。”
霍予安:“但是狗會。”
這是徹底和狗過不去了。
裴秀榕哭笑不得。
飯吃到一半,霍宏華放在手邊的手機響鈴,他只看了一眼,因為家人難得齊聚一桌而舒展愉悅的臉驟然就變了。
霍予安發現父親站起身的那一刻,挺直的脊背忽然好像佝僂了些許。凝重地接起電話,就連筷子掉了也顧不上,匆忙走向陽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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