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接近傍晚時分,謝翊才和許蓴換了衣裳,到了湖邊,準備垂釣。
大雨讓湖面水位高了許多,湖旁水草豐美,有水鴨在湖面安閑遊著,時不時啄食水面,叼起小魚。
原本許蓴一直興致勃勃地等著這一日,但此時他自作自受,脊背和雙腿仿佛都還在細細顫栗,軟得不像是自己的,只能撿了那軟兜靠椅靠著,懶洋洋指點著:“釣竿都在這裡備好了,裝了魚餌就安上,沒動靜都可以不累手。就在那簍子裡……九哥,你把那包餌料掏出來,先往水面撒去,那邊也沉兩個魚籠,一會兒拉上來,保管滿滿的都是魚。這樣就算咱們釣不上魚,也能有魚餅吃。”
他面上尚且還有著一層紅暈,額發也尚且還濕著,嘴唇也潤澤鮮豔非常。
謝翊轉頭看了他一眼,也都按他說的,一一撒下魚餌,沉下魚籠。然後拿了釣竿,甚至連許蓴這邊的釣竿都替他穿好了餌料,替他甩竿進去,然後才替自己的釣竿裝魚餌。
許蓴看他十分熟練,震驚道:“九哥您原來也會釣魚啊。”
謝翊道:“嗯……我舅父嗜釣,說是能修身養性,磨養定力,所以經常帶我垂釣,其實我覺得他是借口過他的釣魚癮,因為舅母不喜歡他釣魚,經常一日一日出去野釣不回家。”
許蓴點頭:“你這個舅父待你還挺好啊。”
謝翊道:“是。他教了我許多,五經四史乃至六藝,都是他替我打的基礎,為我啟的蒙。寫字也是他手把手教的我。他學問是極好的,既精於鑒古,又深通醫術,禪理道論,裝了一肚子的雜學,為人十分有趣。我那些賞畫的技巧,一多半是他教的。”
許蓴肅然起敬:“那可真是良師了。”
謝翊沉默了,許蓴想起九哥和親娘關系也不太好,後來還鬧翻了,想來和娘舅也決裂了。
有些後悔,索性不提這傷心事。隻指著水面努力開解道:“九哥你看,是不是許多魚過來了,這可都是我這餌料的功勞啊!你再等著,一會子這些魚都醉在水面上,我們可以隨意揀拾,嘿嘿嘿。”
謝翊道:“嗯,是什麽獨門秘技嗎?”
許蓴嘻嘻笑道:“取米浸酒三天三夜,用碎蝦肉澆鹽醋,拌上蓼花草加大麥,還有蚯蚓用糖灸了,混合在一起,用酒浸漬,這就是用來醉魚的魚餌!這可是我自己翻話本看到的方子,試著做了下,果然有用!”
他搖頭晃腦:“這就叫‘慢櫓搖船捉醉魚’”
他哈哈大笑了一會兒,忽然反應過來這慢櫓搖船捉醉魚可不是什麽好話,忽然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偷眼去看謝翊,謝翊注意到他目光,微微一笑,看著他道:“是不錯,果然聰明。”
許蓴心頭大慌,卻有些擔心謝翊注意到或者晚間又清算教訓他,連忙胡亂找著別的話題:“九哥今日告訴我字,我也有個乳名,倒有些來歷。”
謝翊微笑:“哦?如何有來歷法?是叫什麽?”
許蓴拍了拍腰間的龍麟劍:“我有個乳名叫‘幼鱗’呢,九哥送我劍的時候,一定沒想到吧?”
謝翊眸光閃動:“哦?我以為是麒麟的麟,聽起來卻是龍鱗的鱗了?這卻有何來歷?”
許蓴搖頭晃腦繪聲繪色:“我阿娘懷著我,當時據說懷相不太好,我外公遠在閩州,十分擔憂,便備了重禮去天后娘娘那裡祭拜,希望天后娘娘能護佑我娘,平安生產,母子平安。結果回來後,當夜!你猜我外公夢到了什麽?”
他兩眼神采奕奕,仿佛親眼所見:“我外公竟然夢到天上金光閃閃,五彩祥雲,天后娘娘站在雲端,手裡拿著一片金色的鱗片,從雲端往我外公這裡扔過來!”
“金光降臨,我外公吃了一驚,醒了過來,隻覺得夢極祥瑞。過了半月便得了京城報信,說我娘平安生了我,問了報信的人時辰,果然正是我外公夢到天后娘娘扔下金鱗的時間,一毫不爽!你說神奇不神奇?”
謝翊道:“果然神異,難怪我看你面相雙眸湛湛,天庭飽滿,耳高於眉,唇紅齒白,是貴人之相。”
許蓴猛然被這麽一誇,鬧了個大紅臉,有些赧然道:“也就家裡人自己誇誇,出外可不好這麽說,也就說給九哥一笑罷了。”
謝翊正色道:“我可不是胡說,我也是於這面相上略有些涉獵,我看你這面相,正是一個極有名的面相。”
許蓴十分好奇:“什麽命?”
謝翊道:“幫夫命。”
許蓴:“……”
謝翊笑了:“卿卿不信?”
許蓴有些不好意思拿起了竹竿,兩耳燒熱:“我要專心釣魚了,總得弄條大魚才好。”
謝翊心下微笑,也不去逗他,也專心盯著釣竿,卻看到果然水面上慢慢浮起了一些醉了的小魚。便索性放了魚竿,提了魚籃過去,用笊籬將那些貪食醉死的小魚都撈了起來,放入魚籃內,淋了一些水進去。
水面浮起的魚越來越多,謝翊撈過一回,果然收獲甚豐,料想水裡那沉著的魚籃,倒也不急提起來了,若是只是烙魚餅,這些已盡夠了。他看許蓴雖然強打精神,其實身體應當十分疲累了,不若早點回去吃了晚餐歇息。
他轉頭去想和許蓴說話,卻一眼看到許蓴靠在軟兜上側著臉已睡著了。他一隻手尚且還扶著釣竿,另外一隻手則垂下,猶如花苞垂落。側臉睫毛密密垂下,恬靜乖巧,昨夜到今日那些神采飛揚,生動神情,都變成了安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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