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湖笑道:“這兩樣倒也尋常,這中衣的面料有個名頭叫霧柔綃,隻圖它輕軟滑薄,貼身穿著舒服不捂汗。”
“這天青色的便是天水碧羅了,難得的是顏色。別家做天水碧,都是用靛花染的,染得再好也沒這麽純淨。您看這樣純碧到帶了些透明的,那是因為這絲本來就是碧色的,這是單獨喂養出來的龍蚩天蠶吐的碧玉絲,才能織出來這樣一色的天水碧。”
“這外袍少爺從前隻說暴殄天物浪費了不肯穿,如今公子過來,少爺巴巴地讓我專門找了出來,說只有公子才配呢。”
謝翊看了他一眼,嘴角含笑:“你倒是很會為你家少爺說話。”
秋湖忙不迭地為謝翊披上了那碧色的外袍,一邊道:“小的從小跟著父母在布鋪裡乾活,一心逢迎客人,耳濡目染,油嘴滑舌了,公子勿怪。”
謝翊似笑非笑:“我也不好和你們這些小童老媽媽計較,也隻好都受了他的好意,是不是?”
秋湖讚歎:“公子真是一等一的聰明人物了!我家少爺下來和六婆說,六婆,您菜做好了嗎?外邊雨大,我想留個客人在這裡用晚飯,六婆您替我留一留?我當時也正想著呢少爺自己如何不留,倒讓六婆來留客,如今聽公子說才知道,這是看準了公子仁慈心善哪。”
謝翊看這小童機變如是,面色始終帶著笑,毫無驚惶膽怯之色,句句都為自家少爺描補,想來當真是從小在市井中長大,倒也心下有些佩服,也不再言語為難他,隻換好了衣裳,連濕了的鞋襪都換了乾淨的絲綿襪和軟靴。
他走了出來,看兩個侍衛果然也都在冬海伺候下換好了。又接過了秋湖遞過來的熱布巾,將頭臉和手都擦過,把發髻松下來用布巾擦乾,用寬齒梳梳過松松系在腦後,果然全身都乾爽舒適了。
第7章 寤寐
秋湖便又引他去樓下花廳:“下面飯菜也都擺好了,請貴客們移步去喝點熱湯,暖暖身子。”
謝翊起身下去,看了眼一旁伺候叫冬海的小廝,這童兒與秋湖年歲相仿,卻始終一言不發,倒與這個多話機靈的秋湖相映成趣。
花廳很是通透,仍然是鑲嵌著大塊綠色琉璃的長窗,全套黑漆嵌螺鈿家具,琉璃綠花瓶上插著花枝。許蓴站在花廳門邊,親自替他打了簾,臉上仍然有些拘謹:“賀蘭公子請上座,粗粗幾道菜,不知道合您口味不。”
圓桌上擺著好些菜式,都熱騰騰分量很足,一看就是殷實之家,謝翊平日並不太重視這些口腹之欲,此刻聞到香味竟然也覺得有些餓了。他安然走了過去坐在上首,許蓴陪在下首,兩個護衛並不敢坐,謝翊命他們道:“坐罷,盛情難卻,不要辜負了主人的煞費苦心。”
許蓴知道他意有所指,面色微微發紅,伸手替謝翊倒茶,一句話不敢說。
只看到之前那婆子挽著袖子端著一淺瓦缸上來放在正中央,揭開蓋子,香味噴鼻,赫然是一大盅瓦罐鰒魚,一眼看去只看到鮮嫩金黃的玉粟米粒浸泡在湯汁裡猶如一粒粒飽滿的珍珠,鮮亮醇厚,湯汁濃稠,裡頭一隻一隻的鰒魚個頭極大,竟是貢品都未必有這品相好。
婆子滿臉含笑介紹道:“用的雞湯和苞米入味,苞米棒子嫩著呢,掰了好些時間,味道清甜得很!這兒還有椒鹽焗好的蠶豆,粗鹽烤的螃蟹,豌豆尖兒和千張、豆腐滾了雞湯,烤筍尖,韭菜炒河蝦,紅燒牛尾,都是老婆子仔細做的,乾淨得很。客人們慢慢吃,有什麽隻管吩咐老婆子,我在廚房候著。”
另外一邊又一個之前沒見過的青衣童子端著酒壺酒杯進來,許蓴問謝翊:“剛剛淋了雨,恐有寒氣,我讓人燙了酒來,是枸杞桑葚酒,偏甜的,今年才釀的,喝一點嗎?”
謝翊微微點頭:“可以喝三杯。”
那童子便上來倒酒,只看到那酒漿倒出來在玉白酒杯內呈深紅色,晶瑩濃稠,酒香濃鬱醇厚,果然不俗。謝翊微微含了一口嘗在嘴裡,卻看著那童子問道:“這童子叫春溪了?”許蓴一怔,那青衣童子裂開嘴笑了:“公子,小的叫夏潮。”
謝翊微微點頭:“秋湖管衣服,冬海管筆墨,想來你就是管飲食了?”
夏潮嘻嘻笑了:“是的。”
謝翊饒有興致問他:“既是管飲食,想來年歲雖小,在飲食上倒有些特長了?”
夏潮目光靈動,看了眼許蓴,沒說話,許蓴低聲道:“他舌頭靈敏。”
謝翊微一點頭,仿佛只是隨口一問,含笑著低頭看面前盛上來的深碗裡四隻飽滿的半透明的餛飩,拿起杓子撈起來慢慢吃了,才問許蓴:“是肉燕?”
許蓴道:“是。”
謝翊又撿了隻鰒魚嘗了嘗,果然豐腴細嫩,醇和汁鮮,他慢慢開始吃著,舉止優美,姿態也毫不拘泥,許蓴隻覺得賞心悅目,根本食不知味,隻時不時悄悄看一眼謝翊。
謝翊對那雙貓兒眼實在是印象深刻,看他總是偷眼看自己,也不在意,隻慢慢用過了,將筷子一放,許蓴連忙給他倒了杯茶,謝翊喝了口隻覺得口感甘甜醇厚,問:“這是什麽茶?”
許蓴道:“是金線蓮茶。”
謝翊不太了解,看了眼夏潮,夏潮機靈,連忙上前解釋道:“這金線蓮卻是閩地一代珍稀藥茶,只有深山老林才長著的,很是名貴,又是十分滋補養生,清熱涼血、驅風去濕、止痛鎮咳……能治百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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