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蓴被他說中心中最想的,有些不好意思笑了,低聲道:“九哥,這次打了我才發現,原來真的到了海上,看的就是誰的子彈多,誰的炮遠,誰的船堅固,誰有潛艇,誰有魚雷。”
“我們可以更好的,九哥!我這次抓了好些俘虜,把他們懂技術的都扣著了,打算從他們身上先弄些技術出來,教教我們這邊的學生再說。九哥,這次閩州那邊的海事學堂的學生,可真是開了眼界了!”
“您一定想不到!關灣灣原來是閩州縣官的女兒,在家裡也是大家閨秀的。還有好幾個女學生,都是詩書大家的閨秀,所以來海事學院。天文海道、幾何代數、地理測量、物理機械,成績都是一騎絕塵、卓犖超倫!”
“她們在家裡本來就精通詩書,略微給她們點機會,就能做到那樣地步了!就連陸九皋都收了個女學生,說她比別人學造船更快,一教就會,畫起圖來又快又好,簡直是天生學這個的。”
“九哥啊,您缺人才,如今有才學的讀書人,都想走科舉。所以海事學堂許多人覺得是從軍的,不願意去,反而是這些沒辦法考科舉的女學生,願意在這上頭下功夫,她們還能教出更多的學生出來。”
“人夠了,我就能開船廠,開機器廠,軍火廠,我給九哥造好東西,最堅固的大船,最遠的炮,神出鬼沒的潛艇,我們還自己造子彈,我們自己訓練學生,讓他們都不敢再覬覦我國……”
許蓴越說越遠,已悠然沉浸在自己想象出來的美好願景中,謝翊看了他一眼,看他神采奕奕,越說越精神,適才飯後明明打了呵欠揉著眼睛,此刻卻仿佛困意全無,這明顯又是行軍中晨昏顛倒,時刻警醒,導致難以放松,更沒什麽日出而起日落則息的習慣,這般只會陰陽不調,氣血不行,還得好生歇了,固本培元。
謝翊心裡想著,嘴上卻道:“還說為君分憂,你造這些東西,不用錢?朕可真沒錢給你折騰了。還得再休養一段時間,你還是回來戶部掙點錢是正經。”
許蓴道:“九哥啊,在戶部反而不好掙錢了,人多眼雜,放不開手腳,動一動影響太大,略有行差踏錯,禦史就能把我參死,到時候九哥您為難。您讓我留在津海衛,我有個法子籌款,保管不麻煩戶部,不從九哥您這裡弄錢。”
謝翊眉眼不驚:“先說來聽聽。”
許蓴道:“您可知道,那緋月國這次打新羅,原本也是窮,沒錢買船的。結果他們以天皇的名義發行國債,許以利潤分紅,然後民間商人購買國債,再用這些錢來對外打仗,大發戰爭財,然後賺的錢分紅。”
謝翊:“……腦瓜很靈啊。”
許蓴道:“可不是嗎?這與民間商行其實是一樣的,海商多集資購貨物湊一大船出海,然後來回的利潤根據出資多少分配。只是這有官府來出面,能籌的錢就更多了!”
謝翊:“這牽一發動全身,影響太大,不可輕易冒險。”
許蓴道:“所以我才打算在津海衛試試,不要回京。我發行四海債券,以官府擔保,然後籌建津海船廠、機器局、軍火廠,辦學堂。九哥,您讓我試試吧。”
謝翊沉思良久,許蓴卻迫不及待地唇舌齊上,賣力侍奉君上。
可惜這次謝翊郎心似鐵,沒讓他繼續服侍,隻按著他:“你讓朕考慮考慮,明兒還要行獻俘禮,你別費心了,歇著吧。”
許蓴微微泄氣,謝翊安撫他一般輕輕吻了吻他唇,手指慢慢撩過他頭髮,輕輕攏在他眼睛上,強迫他閉眼:“睡吧,今兒趕路過來累吧,你哪裡知道朕的心疼呢。”
許蓴聽謝翊忽然說出這麽一句話來,隻覺得十分窩心,伸手握住他手腕,帶到了自己懷裡,側身往他懷裡靠了靠,閉上眼睛地,幾乎是合眼就睡著了。
不多時謝翊便聽到了小小的鼻息聲,忍不住笑了出來,就知道許蓴是逞能,替他攏了攏被子,將他往自己懷裡帶了帶,閉了眼兩人相擁著睡了。
第170章 獻俘
許蓴許久沒有睡這麽安穩過了。
他其實不好意思和謝翊說, 他第一次看到戰場上殘肢亂飛的慘狀,心悸了數日。但凡聽到大一些的聲音都立刻心中一跳。看到紅色的肉、血以及等等食物會難以下咽,夜間也睡不安穩, 時時警醒。
服侍他的春夏秋冬發現了, 都很心憂, 冬海給他開了安神震驚的藥丸子,夏潮秋湖則默默地為他換了清淡的食物。
他不許他們亂說, 但他疑心盛長天、方子靜他們應該也都猜到了,因為他們全都不約而同地在後來戰場中讓他去後方,負責援護呼應, 後勤補給, 巡海捉糧船。
他其實想說沒那麽嚴重, 但又知道總有人要做後勤, 分工不同。他是新人,也沒什麽個人勇武,並不擅陸戰, 本就該服從軍令。也不好去武英侯跟前辯白這些——更何況興許只是巧合,畢竟九哥既然不希望自己冒險,會不會對武英侯有什麽私下的交代也不好說, 自己讓九哥牽腸掛肚的,更不該在他屬下跟前和他過不去。
直到後來海上忽然遇寇, 他當時隻憑著一股血氣回援,並未想過結果如何, 雖然最終狹路相逢勇者勝。但他每每想起便後怕。那一日有子彈穿過艙辦板打在他身側, 也有倭寇殺到了他所在的指揮室, 被裴東硯和定海聯手殺死。
萬歲號後來用海水清洗甲板上厚厚的血泥都洗了許久, 好多天后他尚且還能聞到鼻尖那股若隱若無的血腥氣, 他甚至覺得他連頭髮衣裳裡都滲透了這種鐵鏽一般的血腥味。然而他們還得返航,船上清水難得,他也不可能時時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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