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蓴深深一揖:“想來手下們急躁,引起了誤會,對不住列位城守營的弟兄們。這般,由我做東,請城守營列位兄弟們和我們兄弟們吃個飯,化乾戈為玉帛,如何?”
霍士鐸又上下打量了眼許蓴,顯然極詫異許蓴明明是正五品官員,卻對自己一個九品官員如此謙虛。當然,話裡還是綿裡藏針的,一口咬定了秦提督“暫借”的校場要騰退,但都是聰明人,話點到為止,此刻他若是就坡下驢,一笑而過,此事也就過了。
但他還是想了想,看了眼那些腰間都佩著長刀,手裡還提著火槍的護衛,坦然道:“實不相瞞,許大人。這花園我是故意佔著不還的。”
一時幾位青年護衛面上都現出了憤怒不滿的神色。
但許蓴卻面上仍然帶著微笑,拱手問:“霍都統龍行虎步,非尋常人物,想來有苦衷。”
霍士鐸看他神色,又暗自納罕這提舉有二十歲嗎?如何定力竟如此深,他慢慢道:“因著城守營平日要在城裡巡邏當差,緝捕宵小,城守營地方狹窄,無法演操練習,若是出城外演戲,一旦城裡有緊急事故,又無法及時趕回當差。這軍技武藝,一日不練便要手生。這提舉宅,多年無人住,因此我便做主,佔了這後花園平為校場,供城守營兵士日常訓練之用。”
許蓴笑道:“原來如此,霍大人心系百姓,忠於職守,帶兵有方,許蓴佩服。”卻隻字不提要讓地的話。
霍士鐸看他言語老於世故,寸步不讓,簡直精明得與歲數差別太大,唇角忽然露出了一絲笑容:“這提舉地方淺窄,房舍破敗,其實也確實不適合人住,我看許大人玉樹臨風,定然已有妻室,帶著內眷住這裡,大有不便。下官在城東臨海有一處別業,收拾得極精心,不若將那宅子贈予許大人居住,也是下官賠罪之禮。這提舉宅繼續給城守營用著,不知許大人可否與下官這個面子,容讓一二?”
許蓴看了眼霍士鐸身後那些兵士,人人面上都有感動之色,忽然一笑:“城守營有需要,提舉司又時時依仗城守營守衛城池,緝私捕盜,本該鼎力相讓。只是霍都統剛才有一句話說得好,一日不練便要手生,霍都統也看到我帶的這些手下了,他們同樣也是要日日訓練,因此我才想要重修這提舉宅,這校場再修整好一些,供我這些護衛訓練用。”
他微微拱手:“如今我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不若這校場修好後,留一側門通往城守營,日常訓練,城守營弟兄們隻管過來,仍與從前一般,而且正可與我這些護衛們相互切磋,正可鼓勵精進。霍都統覺得如何?”
霍士鐸一怔,全然沒想到許蓴會這般提議,無論如何城東近海的別業,都比住在這邊要好多了。這裡光是修整,至少也要花上幾千兩銀子,到底為何執意要住進來?他看了眼許蓴,看他雖然穿著官服,但面如美玉,雙眸澄清,腰間垂著的玉佩和佩劍都非凡品,更不必說養著這樣一群悍衛了,這許大人,看來出身非凡,他之前隻隱約聽了新提舉到了,卻沒打聽其出身。
霍士鐸想了想道:“兵士出入後宅,恐怕會造成許大人家眷出入不便。”
許蓴一笑:“無妨,我住內院,這後花園本就是讓護衛們安住。且我還未成婚,隻隨身幾個丫鬟服侍,都住在前邊廂房,兩廂隔絕,並無不便之處。”
霍士鐸聽了又看了眼那些護衛們,許蓴道:“我看霍都統適才手橫長刀,有萬夫不當之勇,顯然是個練家子,我這護衛於用刀上也有些心得,不若找時間與霍都統切磋切磋。刀逢對手,也算人生快事。”
春溪出列上前,拱手行禮。
霍士鐸看這護衛手臂肌肉隆起,顯然長於臂力,深深看了許蓴一眼,看他笑容明亮,雙眸如星,仿佛真的全然並不計較適才冒犯之意。想了想道:“便如許大人所言,那我們就等著許大人盡快修好宅子了。有什麽需要我們城守營幫忙的,都可吩咐,下官定當竭盡全力。”
許蓴又笑著拱手:“那容我治一席,兩邊弟兄吃個飯,解了今日的齟齬?”
霍士鐸卻委婉推卻道:“許大人謙虛了,是下官們多有得罪,今日還有差使,不方便,改日由下官宴請市舶司諸位大人,賠禮道歉。”
許蓴含笑:“不必客氣,霍都統一心為公,道歉不必,請客也萬萬不可,畢竟本官初上任,剛立了規矩,不宴飲,不受賄,不能自己打臉壞了規矩。來日方長,且待將來再說吧。”
霍士鐸雖然心中納罕,但面上還是恭維:“許大人崖岸卓絕、高義薄雲,霍某佩服。”
兩邊作揖,終於各自散了。這邊市舶司秋湖帶著工匠繼續收拾花園,修整圍牆。
那邊霍士鐸帶了副將和士兵回都司衙門內。霍士鐸一邊走一邊問副將:“前日恍惚聽了一嘴,怪我沒認真打聽,這許蓴,是哪裡的路數?”
副將羅鼎連忙道:“是靖國公世子,聽說京裡得罪了李梅崖,外放出來避禍,所以前日貼了招貼,說是一文不受,一宴不涉,招賢納能什麽的。”
霍士鐸皺了眉頭:“李梅崖又是誰?”
羅鼎笑了:“大人,您雖然無心官途,好歹也關心關心朝政。這李梅崖從前是攝政王府的詹事,後來攝政王沒了,他去了禦史台。皇上器重,封了大學士入了閣為副相的,性情極孤高,時常當朝參劾官員,任什麽高官,都敢參,據說連太后他都參過。”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