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沉默了一會兒,儂思稷心下十分忐忑,不知賀知秋教自己這句話是否好用。
皇帝卻輕笑了聲:“教你說這話的人想必也指點過你,朕喜歡務實有用的人。”
儂思稷嘩的一下汗都冒出來了。
皇帝端坐在上頭,隻伸手命他坐下:“坐下吧。夷州歷來聽調不聽宣,納貢不納稅。你如今地位尷尬,我朝不能干擾,因此有兩條路讓你選。”
儂思稷作揖:“臣願襄助萬歲。”
大殿空曠,儂思稷只聽到上面年輕的帝皇聲音緩慢而清晰:“第一條路,卿回夷州,無論什麽辦法,稱了王掌了權,朝廷下詔令認可你為正統。朕可派人襄助,帶著朝廷詔令過去,但權,要你親手去奪。”
皇帝語氣森然冷漠。儂思稷背上微微出了一層汗,忽然離座再次跪下道:“父雖不慈,兒不敢不孝,臣不敢行弑父悖逆之事,這才千裡來投陛下,請陛下恕罪。”
他叩了個頭,背上已被冷汗浸濕。
皇帝似乎沉默了一會兒,才徐徐道:“這是最快的路。若是不願,那第二條路,就只能徐徐圖之了。”
儂思稷道:“臣願聽第二條路。”
皇帝道:“第二條路,是卿以廣源王世子之身份留在朝廷為將,為朕平海疆,清海路。待立下戰功,又有軍權在手,廣源王要廢立你,就得先過朝廷這一關,除非他面上要和朝廷撕破臉,那又恰好給了朝廷借口,正好去討逆。”
儂思稷毫不猶豫道:“臣選第二條路。”
皇帝仿佛並不意外,道:“那卿回去做好準備吧,不日會有時機,到時候會封卿為閩州水師提督,為浙閩總督、武英侯方子靜下轄。”
儂思稷一怔,遲疑了一會兒,到底鼓起勇氣道:“臣有一個不情之請。”
上面皇帝顯然有些不悅,淡淡道:“說。”
儂思稷心裡微微悚然,但仍然強按著內心恐懼道:“臣素日聽聞方侯爺能征善戰,又總覽閩浙兩地軍務。臣初來乍到,不熟悉方侯爺性情,隻擔心合作不好耽誤了軍情。如今既然東海要生變,能否先讓臣去津海水師熟悉熟悉?津海港口這邊亦通海口,臣過去也便宜。”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道:“卿不是說了要效法方家,怎的還與朕討價還價?無非是擔心方家勢大,你過去不能一展才學罷了。而津海這邊,軍務廢弛,提督中庸,雖然只是四品,卻獨掌八大營。你又與靖國公世子許蓴交好,過去便能一人獨掌軍務,才好施展拳腳,又能襄助許蓴,報了他恩情,是也不是?”
儂思稷被他一語道出心中盤算,連忙跪下道:“皇上寬宏大量,臣萬死。確實擔心與方侯爺不合,臣素日領軍,有些獨斷,性情歷來被父親不喜……戰事機會稍縱即逝,為將又多在外裁斷,只怕誤了軍機。”
皇帝道:“放心,武英侯方子靜與你一定相得。至於許蓴薦你,是丹心為國,並不圖報。無需多言,去吧。”
語氣斷然,顯然不容再違抗。
儂思稷不敢再說,只能跪下謝恩,然後慢慢退了出去。
謝翊看屏風後許蓴也消失了,心裡笑了下,也沒去理會他,隻命人又傳下一個。
連忙了一上午,見了幾個使臣和內閣重臣,謝翊才回了內殿,蘇槐已報了他:“許世子說先回府去處理些事,晚上再來陪皇上。”
謝翊卻看他那龍佩已端正放在了幾上,下邊的無事牌上,朱砂字痕宛然尚未未乾,卻是許蓴在他桌上揀了朱筆,端端正正寫了“風虎雲龍”四個字。
謝翊拿起來在手裡看了看,和蘇槐道:“他這是自比賢臣呢?”
蘇槐道:“怎麽不是賢臣了?小公爺那一雙虎目多醒目啊,正是賢臣之相!與陛下聖主正是風虎雲龍,極貼切不過!再說如今朝廷賢臣如雲,名將似星,風虎雲龍之勢已成,陛下宏圖大展,四海廓清指日可待!”
謝翊笑了:“嘴甜舌滑的,就會哄朕。送去玉工那裡讓他們就這麽刻了字吧。”
第150章 路遇
許蓴溜達溜達又悄悄回了府, 立刻就被盛長天給逮住了:“就知道你又偷跑了,昨晚那麽大雪都擋不住你?”
許蓴嘿嘿嘿笑著,面上到底薄, 紅了紅。盛長天捉了他手臂道:“你家府上可都被帖子送滿了, 賀蘭將軍也送了來, 邀了我和你。”
許蓴道:“好啊,約了什麽時候?明天吧?不如咱們帶些禮物上門拜訪去。”
盛長天卻有些猶豫, 過了一會兒卻避開人悄悄問他:“姑母該不會想給你說親賀蘭娘子吧?”
許蓴斷然否認道:“並沒有,你別瞎說壞了人家閨譽。”他眼睛一轉卻回過味來:“你對賀蘭娘子有意?”
盛長天有些支吾:“她生得是真美,又極端靜的, 偏偏一雙眼睛看人, 像冰雪一般, 絲毫不回避。我第一次見這樣的女子。”
許蓴第一次在盛長天臉上看到繾綣向往的神情, 忍不住笑了:“我阿娘說她才學極好的。”他怕盛長天不好意思,沒有勸說什麽,畢竟賀蘭家與旁人家不一樣。
他隻拍了拍他肩膀:“滿門忠烈, 英雄遺孤,你要想好。”
盛長天喃喃道:“從前去南洋,那裡女子熱情, 見到英俊男子就唱歌說見到愛人,就像被箭穿過心臟的鳥兒, 飛不動了。”
許蓴被這誇張的話逗得噗嗤笑,隻又翻著那疊帖子道:“今日不上朝, 我先去拜見我老師沈先生, 下午和你和賴特先生去一下百工坊, 安排一下粉彩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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