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此便陷入了僵局,種沒種蠱、誰種的蠱、天羅宗要擔多少責、事情如何了結,全都難算清。
南地眾人咄咄逼人,東大陸這邊其他宗門雖說想明哲保身,但被對方夾槍帶棒地一頓亂打,也難免生出火氣。至於蕭如奉這位督守,用處沒多少,加上他自己也做賊心虛,連和稀泥都和不起來。
容兆到後頭便不再作聲,隻冷眼旁觀。
夜已沉,即便是夏日,在這北地山間,夜風也帶著十足涼意。
被山風吹迷了眼,他看著面前依舊爭吵不休的眾人,忽覺意興蕭索,悄無聲息地退去人群之外,轉身走下了天階。
神識中卻響起傳音:“你現在就走?”
“回去了,”容兆沒有回頭,“不想看戲了。”
“你方才是在看戲?”
“那就當是配合你做戲吧,”容兆無所謂道,“怎樣都行。”
“容兆,”那邊的聲音靜默一息,“你又不高興了是嗎?”
“烏見滸,你做你想做的,我做我想做的,猶豫不決、優柔寡斷不像你。”
這一次那頭的沉默更長。
容兆停步天階上,望向遠方天際,大片濃霧、漆深似墨,一絲光也沒有。
“你在看什麽?”那人又開口。
容兆的目光凝住,輕聲道:“看夜景。”
“這樣的夜景有何可看的?”
“是啊,確實沒意思。”
所謂良宵,終是假象。
卻想起來的那日海上,他自漩渦暗湧中掙扎爬出,看到的那片風月。
或許那才是他的錯覺。
第42章 為他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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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及春日。
窗沿邊爬上早春第一支花枝,容兆目光落過去,停了片刻。
妖仆推門進來,小聲提醒,宗主與諸位長老請他過去。
容兆回神,慢慢偏過頭,起身:“走吧。”
紫霄殿中,一眾人聚集在此為容兆與其中三位長老送行——明日他們將率三千門中弟子前往北域荒漠,進入那處鬼域之上的秘境中歷練。
這是莫大機緣,但新生的秘境充滿未知,總歸也是危機重重。
長老們不放心地交代和叮囑著諸多事情,容兆耐著性子聽,不著痕跡地打量起主位之上的莫華真人。
這大半年他這位師尊的日子愈發不好過,時時頭疼不適、神魂不穩,過分依賴日炎天晶鈴安魂,饒是如此,也始終不見起色。
在人前他只能強撐,旁的人不知道,容兆卻一眼看穿他的外強中乾,就快了。
視線移開時倏爾一頓,他看向莫華真人左手下側那位陳長老——
看似與尋常人無異,但眼瞳中隱約有黑氣,瞳仁正中泛著空洞,分明是中了噬魂蠱的征兆。
這已經是他在門中發現的第十三個,這次竟是大乘期的長老。盯著對方片刻,容兆錯開眼,依舊沒有聲張。
回到出雲閣,侍從送來蒼奇的傳信。
一如容兆所料,南地的巡衛所已經不肯聽從蒼奇調遣,這大半年南方盟動作頻繁,以組織商隊鏢行為名,暗地裡整合出多支訓練有素的兵衛隊。加之前兩日望川閣那頭送來的消息,這些商隊私下不斷購入的,皆是攻擊性極強的靈寶器。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容兆想了想,吩咐:“回復他,先靜觀其變。”
侍從擔憂道:“他們做的這些,我們真不需要提早防范嗎?之後您入秘境,一去便是一整年……”
“無所謂,”容兆打斷,“一年耽擱不了什麽,不若順水推舟。”
不生亂,他又怎能渾水摸魚。
半個月後,元巳仙宗眾抵北域。
從前濃霧彌漫、荒無人煙的鬼域,如今大變了樣。雪原之上,拔地而起的秘境聳入雲霄,飄飄渺渺,引無數遐思。
明日便是秘境正式開啟時,萬千宗門修士皆已在此等候。
元巳仙宗人在下方佔據了一大片空地,安營扎寨,一簇簇篝火升起,已是夜沉時分。
一到這地方,容兆便有些心緒不寧,坐下剛要入定,外頭來人稟報,烏見滸親自來了求見他。
容兆沒讓人進來,走出營地,烏見滸是隻身前來,騎了匹馬。
他拉馬立於星輝下,扔了樣東西過來。
容兆伸手接了,竟是一包喜糖——半個月前千星島島主的女兒嫁入灝瀾劍宗,烏見滸這位宗主親自主持結契大典,辦得格外盛大,他們元巳仙宗也按例送了賀禮去。
“沾沾喜氣。”烏見滸莞爾。
容兆垂眼看向手中喜糖,眼神停住,烏見滸伸手示意他:“要不要去外跑兩圈?”
容兆抬眸,搭上他的手,翻身上馬。
他們在夜色下疾馳,涼風拂面,耳畔唯余風聲。
容兆抱住身前人的腰,問他:“烏見滸,你為何沒來元巳仙宗?”
烏見滸微微側頭:“你說什麽?”
他沒有再說第二次。
稍晚些時,他們在一處山丘上停馬。
容兆看向前方黯淡月色,靜了良久,轉身問烏見滸:“你怎也親自來了?”
“為何不來?”烏見滸道,“天字級秘境,不定裡頭有多少寶貝,誰不向往。”
容兆盯著他的眼,他說得似真似假。
烏見滸若不來,總叫人懷疑他想趁機生事,但即便他入了秘境中,打算做的事情一樣可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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