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露回到屋舍,從自己的行囊中翻出水晶,他將水晶用布包好,攜帶著它前往玉石作坊。
他走過熱鬧的居民區,見到盛裝的權貴,見到衣著樸實的平民,歡聲笑語的孩童,悠然自得的老人,連狗子都皮毛光滑,衝著他搖動尾巴。
他仰起頭,望見高聳的闕樓,白雲漂浮在碧色的屋簷上,真好看。
他揣著他的寶貝,在石子鋪設的大道上跑動,臉上綻出笑容,揮舞的手臂上飄動著數條彩繩,那是在南汾濕地時,脊西人為他編織的祝福。
在多年後,他仍能想起這個午後,陽光正好,他在文邑城中奔跑,人們朝他投去友善的目光,守衛為他讓開通往城門的道路,他奔出朱色高聳的大門,踏上青石橋,溪水潺潺,玉石作坊的水車骨碌骨碌轉動,水車下是等候他的製玉匠人,匠人手中捧著一隻黑色漆盒,漆盒裡放置著一件白玉佩。
這便是文邑留給青露最後的記憶,終其一生,他都沒有機會再度拜訪文邑。
第44章
劫匪的屍體從石垣上滾落, 在垣體上留下一條鮮紅的血跡,一名臉部流血的高地戰士正用腳踢踹那具屍體,發泄怒意。
祈珍追上來, 剛好看到這一幕, 一對俊眉皺起,喃語:“死都死了, 踢他作什麽。”
華美的長袖被祈珍扎起,露出皮質的護臂, 護臂破裂,有道口子正往外滲血, 那血跡也飛濺在袖口上, 點點斑斑似梅花。
祈珍本是帝徵的護衛,帶著一支九人小隊跟隨玄暘出使大鷹城, 他與劫匪搏鬥受傷,其余隊員倒都無恙。
祈珍坐下身,按住傷臂,抬頭一看,覡鷺已經走到他身邊, 不慌不忙取出藥罐、為他上藥、包扎。
“那邊躺四個, 這裡死一個, 五個, 剛剛有十多個劫匪,都往哪裡跑了?”
有地中戰士清點屍體, 板著手指頭, 神色倒還悠閑。
“四處搜搜, 有動靜回報!”
一聲高地語響起,數名高地族戰士立即行動起來, 在這座廢棄的石城裡搜索漏網之魚。
發出號令的是大鷹城的使者鷹擊,他奉大鷹城城主之令出使文邑,回程與玄暘率領的隊伍結伴同行,鷹擊出身尊貴,待人寬大仁厚,受手下敬重。
玄暘躍上石城殘破的城門,居高臨下,聲音響亮:“鷹擊,這裡就是你說的源城?”
“不說不見居民,連條野狗都找不到,你確定你上一次來這裡有住戶?”
“玄暘,你沒看出來嗎?城被人攻破,居民要麽遭俘虜,要麽逃走了。”
鷹擊瞥眼身旁倒塌的屋舍,泥牆上有明顯的火燎痕跡,被火焚毀的屋舍不只一座,而地上到處都是散落的物品,箭矢、長矛隨處可見。
“一般會把青壯抓走,能逃跑的也都是年輕人,總得留下幾個老頭、老婦吧。”玄暘俯視全城,這座城不大,站在城樓上,一覽無遺。
“這家的主人之前招待過我。”鷹擊突然停下腳步,站在一棟大宅前,見宅院的門倒下一扇,門梁上有石斧砍砸的痕跡,院內物品凌亂,野草瘋長,念叨:“這麽熱鬧的地方,如今什麽都不剩,只有一群劫匪,把這兒當賊窩,劫殺過往的行人。”
高地戰士經過一番搜索,陸續回來向鷹擊通報情況,玄暘站一旁聽他們對話。
“玄暘,我的人發現劫匪的窩點,裡頭有木柴,能用的席子、被褥。”
聽見鷹擊的話,玄暘笑語:“那不正好,天色不早,大家走累了,得有個休息的地方。”
“玄暘大哥,那些劫匪還會回來嗎?”青露感到擔憂。
“不會。”
玄暘將一根不知道從哪得來的長矛擲給青露,青露眼疾手快接住,他握著長矛,面露疑惑。
“燧石矛頭。”很快,青露反應過來。
隨行的高地戰士都攜帶吉金武器,這幫劫匪,不僅武力值較低,一擊即潰,而且武器也都是石器。
天色將暗,院舍外站著兩名守衛,院內升起炊火,人影眾多。
室內,鷹擊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口漆箱,檢查裡邊的器物,箱中放著三件綠臂護。
之所以稱呼它為綠護臂,是因為護臂嵌滿綠松石片,碧翠喜人,華美奪目。
綠護臂出自文邑的能工巧匠之手,正是大鷹城國君渴望從文邑獲得的珍寶。
“數千片綠松石,比指甲片還小,要將它們打磨得厚薄一致,又要將它們緊密鑲嵌在一起,不留縫隙,這般奇妙的工藝,哪怕是大鷹城最精湛的工匠也無法掌握。”鷹擊的手指觸摸臂護上平滑的綠松石鑲嵌面,發出讚歎,他手腕上便有一件臂護,做工講究,在高地絕非一般人能佩帶,卻仍和文邑的綠臂護相形見絀。
“無論是哪裡的人,都覺得遠方之物最是珍貴。”
玄暘摸向腰間的吉金匕首,那是他離開文邑時,帝徵贈予他的物品,他看向鷹擊脖子上佩戴的海貝項飾,悠悠道:“源自東方的綠松石,出自東南大洋的海貝,還有南方的大黿甲與鼉皮,對位於西北的高地人而言太過稀罕,唯有身份最尊貴的人才能擁有。人們用稀罕之物彰顯身份,用配飾區別貴賤,於是有的人尊如神明,有的人賤如豕犬。”
鷹擊將木箱蓋子合上,用吃驚地目光看向說出這番話的玄暘:“我聽說你是岱夷武士,還是位旅人。旅人啊,總是喜歡說出讓人驚訝的話語,都是些自大狂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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