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到了,你對白湖君還真是忠誠。”
“玄暘,世人都說白湖君好色昏聵,我卻受他恩情,把那份恩情報答,再不虧欠。”
“說是這麽說,你多少有點私心吧。我聽聞白湖君有頭疼的老毛病,疼起來要命,恨不得拿石斧劈開腦袋,白湖君對外聲稱任何人只要能治愈他的病痛,便能得到他庫房裡十分之一的財富。要是青南能治好他,你也有功勞,有豐厚報酬。白湖的財富堆積如山,令世人羨慕,不說別人,連我都心動。”
“我還以為這世上沒有東西能入你的眼。”隼蹠輕嗤。
“當然有,我又不是大鷹城神殿外面那些硬邦邦、冷冰冰的石像。”玄暘回道。
夜已深,那家夥一身酒氣回來,打開房門時,還將外面的冰寒帶入室內,青南瞬間便醒來。
睜眼就見到玄暘坐在自己身旁,正在低頭撫摸著自己的臉。
撥開對方的手,青南問:“門關緊了?”
聽見衣物窸窣的聲音,隨後人便被摟抱住,身後人道:“關了,夜裡的風聲總是很響。”
“你身上有寒氣。”
“我先烤烤火,再來抱你。”
摟抱住自己的臂膀松開,那人翻下身,沒多久就見火塘的火燒旺了,屋中更為暖和。
看他高大的身影坐在火邊,往那一坐就不再動彈,身上隻穿著貼身的衣物,他的岱夷鬥篷和皮襖掛在衣架上。
“等到春時天氣回暖,玉料輸送到大鷹城,到那時,你和祁珍挑好玉料回去文邑,跟帝徵複命。”青南坐起身,手中捏著一件玉器,那是覡鸛的殘琮。
“你呢?你還沒打消念頭?”
“這應該是我唯一的機會,我以後再不可能來到大鷹城,並找到一支值得信賴,又願意帶我前往西離的貿易隊伍。”
“那支西離來的貿易小隊還沒離開?沒想到他們也懼怕風雪。”玄暘把手掌放在火上取暖,他面上看不出什麽情緒,言語也有些平淡。
“明年開春你與我,還有祁珍會護送玉料安全到達文邑,然後,我和你去西離。”玄暘抬起頭,眼眸深邃,直勾勾盯著燈火闌珊處的戀人。
“青南,西離凶險之地,你可別踏上覡鸛的老路。”
青南來到玄暘身旁,挨著他坐下:“你怕我跟覡鸛一樣,去了就再也回不來嗎?”
玄暘張開手臂,將身邊人攬進懷,低語:“我還是喜歡去羽邑找你,雖然羽邑總是下雨,但是草木蔥翠,氣候也暖和;西離那地方,又冷又荒涼,實在不適合養老。”
“我出來一年有余,用來記錄的帛書便有那麽厚一摞,覡鸛也有做記錄的習慣,就算他死了,我也想將他的遺物帶回來。西離貿易隊的領隊名叫各貞,各貞和我說,他出自西離的西旌部族,西旌人將覡鸛視作神明,後來覡鸛失蹤,覡鸛留下的物品便被西旌人供奉起來,那些物品各貞見過,裡邊就有不少文書,各貞看不懂,說是從未見過的文字。他當然不曾見過,那是羽人族的竹文。”
羽人族很少有旅人,覡鸛的旅行見聞尤其珍貴。哪怕覡鸛真得已經死亡,他也在遠方留下一筆財富,等待族人去領取。
“你與覡鸛挺像,都很執拗。”
“我與他並不像,我的心沒有那麽純粹。”
“誰知道呢,也許覡鸛也曾迷戀上某個人,在旅途上也曾為某人駐足,人又不是石頭草木,豈能無情。”玄暘往火塘裡添加一把柴,他說道:“我烤暖了,你摸摸。”
把青南的手拉過來,貼在自己胸口。
手心傳遞暖意,還有砰砰有節奏的心律。
大鷹城的冬日十分漫長,予人一眼望不到頭的感覺,寒風呼嘯,薄薄的雪花飄落在尚未營建好的南郭城上,郭城之下是一處處簡陋的屋舍,那是築城勞工的居所。
也有天氣晴好的時候,太陽懶洋洋掛在天上,沒有一絲暖意,耕者紛紛提起竹籃,到河谷林地、田間地頭采集野菜,挖根塊;牧者成群背著竹筐,踏上遠程,前往草甸獲取飼養牛羊的草料,役工們又夯築起一段城牆,人們從近處運土,泥土夯牆;從遠處搬運石塊,給土牆砌上石片,加固牆體。
站在城樓上可見運石隊伍的前端,見不到隊伍的尾端,那麽長一支隊伍,頭尾相接,從平緩上升的台塬延伸至河谷地帶。
觸目所及的一切,都如此雄壯,無論是溝壑縱橫的大地,是凜冽的風,是宏偉的城,這些都令青南難忘,在之後的許多年間,一再憶起。
沿著那條通往郭城南門的石道行進,青南和青露來到正在營建中的南郭城,他們時常來到這裡,走走看看,了解大鷹城人的築造技術。
有役工認識他們,焦急地走上前來,朝青南激動的訴說著什麽。見言語不通,那名役工抓住青露的手臂,便將他拽著往前走,青南猜測到緣故,緊跟在後,他們來到役工的居所,見到五名受傷的役工。
從周圍人的比劃中,了解到這些役工受傷的緣故:有大量的石塊堆放在土坡上,又從土坡上傾落,砸傷坡下勞作的人群。
青南和青露上前檢查傷者,有兩名傷者傷勢最嚴重,皮開肉綻,肢骨折斷,疼痛使他們不斷地發出虛弱的哀嚎聲。
一名監工過來,瞥了室內的青南一眼,沒說什麽,他出屋後,將屋外圍觀的役工斥走。
青南和青露尋來木板,又從役工那兒要來繩索,給腿腳骨折的傷者加固傷肢,減輕痛苦,傷口日後也能更快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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