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過數十載,管百年千年以後的事作甚。”
玄暘的回答豁達且灑脫。
兩人相伴,時走時停,在人群好奇的視線裡漸行漸遠。
羽邑的人們,無人不知覡鷺和這位岱夷來客之間有著深厚的交情,時常見到他們在一起商議事情,早就習以為常。
當青南和玄暘返回青宮,已經是傍晚,他們在走廊逗留。
青貞受巫鶴差遣,去夥房送一籃乾薑,讓廚子做羹湯,給築城的勞力飲用,有驅寒的功效,回來時,她經過走廊,遠遠就看見覡鷺和玄暘的身影,他們並肩而立,身披晚霞。
覡鷺的身子倚靠闌乾,肢體松弛擺放,他任由玄暘挨近,雙方的肩膀幾乎挨靠在一起,玄暘有著慵懶的神態,自在而愜意,兩人的親昵自然而然。
青貞的年紀已經懂得情愛,又是住在青宮的人,近距離接觸,她比任何人看得都清楚。
羽邑正在挖壕溝修城牆,人們擔心這個冬日能否將工事完成,會不會影響來年的春播。
只有青貞在擔心,這個冬日過後,當玄暘離去,青宮還能不能留住覡鷺。
第19章
揮動石斧, 一下下砍擊樹身,直到將粗壯而高大的樹木砍斷,這個過程很需要技巧, 光有蠻力可不行。
大樹轟然倒下, 斫木人踩住樹乾,用石斧清除枝椏, 敲開厚實堅硬的樹皮,將樹皮從樹乾上剝離, 露出內部光滑的紋理,整個過程乾淨利落。
加工後的每一根木材都是筆直的, 幾乎一樣的粗壯與高大, 也一樣的笨重。
在林中運輸木材十分困難,好在能利用河流。
無數的木材被運往羽邑宮城的西面, 沿牆邊放置,每隔一段距離,就會在地面上橫臥一根木材,它們是加固城牆的紝木。
每一根木料都十分沉重,需要數人協力將它搬運, 利用木架和繩索將它吊起, 橫著嵌入牆體, 並與泥土一起夯築, 成為城牆的一部分。
玄暘在林中斫木,木屑從他揮舞石斧的臂膀飛落, 他掄石斧的動作具有節奏感, 斫木聲, 樹木倒下的嘩啦聲,鳥兒奔逃的撲棱聲, 運輸人員的號子聲就這麽混合在一起。
有人在遠處喊著什麽,沒有人在意,人們在揮灑汗水,辛苦勞作。
大樹倒下時濺起的沙土飛揚,很快又紛紛墜地,玄暘彎下身,撫摸樹乾,那神情有些肅穆,這是他今天砍倒的第三棵大樹。
前天還在獵人小隊,為勞力提供肉食,今日則是斫木人,哪裡急需人手相助,他便在哪裡。
對玄暘而言,獵人也好,斫木人也罷,不過是勞作日常。
“出大事啦!出大事啦!”
那個喊叫聲由遠及近,聲音清晰了,也引起眾人注意。
“瞎囔什麽?出什麽事?”
垣崮有些生氣,他累得要命,正與數人合力抬起一根木材。
“好多人……”來報信的人上氣不接下氣,是個稚氣未脫的少年。
從他裝束和攜帶的工具看,他也是運輸人員,應該是在外面瞧見什麽不得了的事。
“我看到好大一群人進城,有四個拿大長矛的男人,矛杆這麽長!還有一些人挑著擔著許多東西!”報信人終於說完話。
人們紛紛扔下手裡的活,往林地外跑,去瞧瞧到底是怎麽回事。
伐木的地方是山地,位置較高,能望見羽邑宮城內部的情況,果然遠遠見到四個戴虎冠,手執長矛的勇士出現在宮城的主道上,仔細打量,發現他們正在前方開道,一位頭戴羽冠,身穿黑色長袍,身份相當尊貴的人走在隊伍中間,這人後面是五六個或背或挑東西的隨從。
“不好,是簇地的虎勇士!”
“你慌什麽,我們這麽多人,我可不怕他們!”
“那人是覡鸕嗎?”
有人辨認出戴羽冠,穿黑袍的尊者。
“還真是覡鸕。”
“覡鸕怎麽會帶著簇地勇士?”
玄暘聽眾人議論,望向正往青宮方向行進的隊伍,他抱著胳膊,若有所思。
簇地勇士頭戴虎冠,手執長矛,虎冠的造型誇張,這種冠飾用木頭做芯,外面蒙上皮革,製作成虎頭的模樣,再繪上老虎的眼睛和嘴巴,猙獰可怕。
他們拿的長矛,比普通的長矛要長一倍,他們的裝扮和武器很有辨識度。
覡鸕從簇地歸來,隊伍的聲勢頗大,在羽邑引起一陣騷動,城內的居民紛紛出來觀看,在工地乾活的人們也都扔下手裡的工具,登上高處張望,竊竊私語。
結束山上的勞作,玄暘與眾人將木材運送至工地,已經是傍晚,羽邑平靜而祥和,早些時候彌漫在城中的不安氛圍已經消失。
火塘裡的木柴劈裡啪啦燃燒,玄暘坐在一旁烤火,外頭的夜漆黑,屋中溫和,但青南還沒回屋,身邊空蕩。
不知不覺,在忙碌中冬日過去大半,如今西城牆外的壕溝已經修繕完畢,正在修補西城牆缺口,能否在明年開春竣工,玄暘並不在意。
哪怕玄暘不在,以垣周父子的能力也足以將它完工。
習慣天黑後總有青南相伴左右,兩人坐在火塘邊閑話,夜深則相擁入眠,此時身邊缺少一人,不大的屋子,竟有空曠之感。
屋外寒風呼嘯,腳步聲越來越近,青南匆匆進屋,急忙將房門掩上,他看見坐在火塘邊溫湯的玄暘。
“還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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