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眼中的山河,與尋常人眼中的山河必然不同。
晚霞將眼眸映紅,世間萬物宛如蒙上一層紅帛,望向北面若影若現的山峰,青南問:“還有幾天能抵達玄夷城?”
“五天。”
還有五天,青南將手支在冰冷的岩面上,抑製住起伏的情緒。
漫長而艱難的旅程使人疲憊、使人冷靜,情緒早就極為穩定,此刻卻連氣息都亂了,原來我如此想見他。
已經深秋,日薄西山時,越發感到寒意。
“雲淡了,好大的落日。”
青露的聲音,他不知何時出現在這塊大岩石上,正望著又圓又大的紅日驚歎。
因為登得高,所以那輪太陽仿佛能擁抱入懷。
“山頂上真冷啊。”過一會兒,就看見青露無心賞日,抱住雙臂,冷得跺腳。
“給,拿去用。”
舒翼解下身後背的虎皮,扔給青露,青露立即接住,心裡歡喜,忙說:“你打的老虎,不能白拿你東西,我拿別的跟你換。”
“不用,覡鷺給我五支淬毒的箭羽,我都用來獵虎。”
“多謝了。”青露抱住虎皮,恭敬地行了個禮。
舒翼將手一揮,示意不用謝,他身為岱夷武士,有過人的本領,向來很大方。
三人一起返回營地,路上,舒翼問:“覡鷺,你給毒箭塗的是哪種毒,早先就想問你。”
“你們岱夷獵人常用的毒樹汁,我將它除去雜質,再添加些東西熬製,使毒性更強烈,所以能毒殺老虎。”
聽見青南這麽說,舒翼皺了下眉,好一會才說:“我以前認為巫祝的詛咒再靈驗,也沒有我的箭快,在說出咒語前,我就能將他們射殺。”
“你……”青露吃了一驚。
舒翼撫摸木弓,他接著說:“要我看來,也只有‘白宗獐牙’才敢和巫祝成為朋友。聽說他在大岱城時,就常跟祠廟裡的玄鳥神使待在一起,從神使那裡學習知識,神使也曾在他身上看見東君(太陽神)的神力。”
“他經常去大岱城嗎?”聽到舒翼提及玄暘,青南詢問。
“武士拿的宗都出自大岱城,大岱君會差遣武士為他做事。別的國君也經常求助武士,當然都有報酬。”舒翼裹住鬥篷,他抱胸的姿勢顯得桀驁不馴,大概大岱君也差遣過他吧。
青露問:“要是玄暘大哥在大岱城,你會送我們過去嗎?”
舒翼冷漠拒絕:“一到玄夷城,我就會回舒瀆。”
他的任務就完成了。
夜幕降臨,青南給營火添加柴火,驅散寒意,舒翼烹製食物,食物豐盛,青露拿針縫製虎皮鬥篷,他低著頭忙活,模樣專注。
一張虎皮只夠做一件虎皮鬥篷,最終披在青露身上,他年紀小,又特別怕冷。
離開岱嶽後,青南身上才多出一件岱夷鬥篷,能用來禦寒,這是和玄夷部族的人做交易換來的物品。
和玄暘幾乎一模一樣的岱夷鬥篷,因為就產自玄夷部族,同樣的編織手法,同樣的裁剪方式,一樣的紋飾。
不停地趕路,沒有得到充分的休息,青露早已經精疲力竭,青南也感到腳步越發沉重,只有舒翼始終邁著大步,在前方催促。
身為武士,體能超越常人的舒翼顯然無法體恤同伴,他和玄暘不同,玄暘是那種親和又散漫的人,可能玄暘跟所有的強者都不同。
青露完全是憑靠著信念在頑強前行,當登上丘陵,望見遠方的玄夷城城牆,他“哇”地一聲差點哭出來,栽倒在地上再不願動彈,青南的嘴角露出一個疲憊的微笑,他的下巴瘦削,絲袍破損,如果不是有件岱夷鬥篷,將無法保溫,他的身形更顯得清瘦,但仍如竹子般挺拔。
“那就是玄夷國。”
舒翼手指前方,他那張凶悍的臉,難得流露出幾分溫意:“我們到了。”
第30章
灰鴉遠離眾人, 孤獨坐在沙灘上,直勾勾盯著篝火會上一個牽住夥伴雙手,開心跳舞的秀美女孩, 女孩留意到目光來源, 竟對異鄉人露出純真而美麗的笑容。
灰鴉想起幾天前那個左眼下方有顆痣的女孩,她跪坐在地上, 舉起沾血的手撕心裂肺地朝自己吼叫,她的身旁躺著一個小腿中箭, 鮮血淋淋,疲憊不堪的男青年。
灰鴉的箭頭瞄準男青年的胸膛, 正想補上一箭, 也許是女孩的悲鳴使她停止了放箭的動作,也許是闖入萊海之巫的禁地後, 萊海之巫對她施加的詛咒起作用,她發現眼前的事物忽然變得模糊不清。
“白宗獐牙!”
當時灰鴉有些惱怒地叫著,她射出的第一箭瞄準男青年的頭部,卻被玄暘看似無意的動作干擾,使得她的箭矢偏移, 射向腿部。
她從來沒有失手過, 百發百中。
玄暘不為所動, 他的手沒有放在弓上, 他看著那對兄妹,絲毫沒有加害他們的意思, 眼眸中甚至有憐憫之情。
灰鴉緩緩坐在地上, 頭暈目眩使她無法再動武, 將萊海之巫咒罵兩句,她茫然望著周邊密密麻麻的樹木, 這是一座如此陰晦,散發著深深惡意的森林,令人發寒。
這裡是萊海之巫的禁地,他(她)正化作一頭麋子,也許是山鹿,在遠處遠遠地觀看吧。
島上的人遠遠觀望時,並沒有發現異端,直到那條木筏靠近,看清兩名武士裝束的人在木筏上,島上的人這才慌亂地往回跑,跑到聚落裡向那對兄妹通風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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