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從不為三餐愁苦,也不受任何人奴役,總是有大把的時間供自己消遣,躺在岩石上曬太陽,摘朵沙地裡生長的小黃花贈予喜愛之人,或者坐在吊腳樓上,蕩著雙腿,編織一條用各種漂亮貝殼裝飾的項鏈。
外界的奢侈品與尊卑等級他們都沒有,也不曾創造名為文明的任何事物,他們有縱情撒歡的童年,充滿喜悅歡愉的成年,在對萬物的不解與懵懂中匆匆度過短暫的一生。
玄鳥神使佇立在一棵孤零零的大樹下,他腳下的山丘露出白色的“土壤”,那是風化多年的貝螺色澤,他站在貝丘上。
玄鳥神使有一頂巍峨的高冠,由荊棘與花卉及打磨光滑,形似圓盤的硨磲構成,當陽光照在高冠上,皚潔的硨磲反射出光芒,如此耀眼,仿佛頭頂一顆太陽。
海風拂動玄鳥神使黑色的長袍,黑亮的長發,他望向遠去的一艘小船,那艘已化為一個點,最終消失不見,那是玄暘的船。
海天的界限很模糊,海天之間,浮現一座島嶼,玄鳥神使從不曾想去探訪,他相信那裡不是人能抵達的地方,那裡是太陽神的故鄉,一旦靠近,便會被東君的烈焰燒成灰燼。
玄暘當然沒被燒成灰燼,六天后,萊海的居民見他駕著小船返回,船桅上掛著一串串魚乾,船倉的陶罐裡裝著飲用水,他用幾顆藍的紫的螢石(來自火山岩漿)與當地人交換食物,背著兩壇果酒和用樹葉包裹的烤鹿肉,悠哉離去。
第31章
“羽人族也有黑陶, 色澤不如岱夷族的黑陶這麽黑亮,不似它這樣堅硬輕薄,果然如魚埠的陶匠傳言, 薄得像蛋殼。”
這是一件鏤空的高柄杯, 造型優雅俊秀,通體黝黑光亮, 器物極其輕薄,拿在手上幾乎感覺不到重量, 青南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很難相信世上竟然有這樣的陶器。
也許聽過太多讚譽, 哪怕是青宮之覡的稱讚, 也沒讓玄邴流露出喜色,他的口吻很平淡:“這樣的器物在我們岱夷族也是稀罕物, 能燒製它的工匠也就五六人,他們都來自同一個家族。”
行走在玄夷城的手工業區,在玄邴的帶領下,青南參觀漆器作坊、骨器作坊、石器作坊,與及從業人員最多的陶器作坊。
輕輕將黑陶高柄杯放進漆盒裡, 青南聽見外面傳來吵雜的人語聲, 原來是陶器作坊的陶工聚集過來, 他們對羽人族巫祝感到好奇。
青南輕輕合上盒蓋, 將漆盒遞向玄邴:“匠人的絕技沒法向外人傳播,他們會說那不是尋常人能學會的技能, 確實是這樣, 但他們難道沒有私心嗎?”
身旁那位用快輪製作陶器的匠人抬起了頭, 青南不擔心對方能聽懂這句話,他使用的是江皋族語。
玄邴挑了下眉, 他沒有去接青南遞來的漆盒,似乎在琢磨對方話語中的意思。
去大岱城娶妻的遊歷使玄邴掌握江皋族語,他能聽懂青南的話。
“羽邑的玉匠曾經能在玉器上進行微雕,這項技能同樣只有一個家族的人掌握。”青南低語。
“所以呢?”
“這個家族凋零,微雕技能也失傳了。”
青南又將漆盒遞上,玄邴做了個手勢,示意青南收下。
見對方抬起頭,似乎很驚訝,玄邴笑語:“我兒生下來就不停啼哭,也不知道是鬼神作祟,還是哪裡病痛,可惜小娃娃說不出話來。幸好得到覡鷺醫治,現在能吃能睡,這件黑陶杯就當是酬謝。”
青露一直站在青南身旁,目光落在青南手捧的漆盒上,他眼眸中閃著喜悅的光芒。
他很想親手摸摸蛋殼黑陶,想仔仔細細研究它,可惜沒機會,以後就有這樣的機會了。
燒製成功的蛋殼黑陶會被陶匠相當寶貝的放進漆盒裡,哪怕是燒製失敗的蛋殼黑陶,也會擺放在作坊器物架的最高處,不讓人隨便碰觸。
這種東西,被岱夷族的權貴們做為禮器使用,具有神聖性。
“多謝。”
將手中的漆盒交給青露,青南從腰間解下一件配飾,是一件玉環,他說:“我有樣東西要贈予孩子。”
小巧又溫潤的玉器放在手心,玄邴低頭端詳,詫異:“這就是……你剛說的微雕!”
青南輕輕點下頭。
玄邴用指腹摩挲玉環上的刻痕,那刻痕細得像頭髮絲,無法想象要掌握什麽樣的技能,使用什麽樣的琢玉工具,才能在玉上面刻出這樣細的線條。
身為羽人族的王族,青南手裡有幾件神玉,神玉上都有微雕,這些東西十分稀罕,能製作它的玉匠早已作古,來不及將技藝傳給後人。
“人們遠遊,是希望和遠方之人做交流,我的目的也是這樣。”
“覡鷺想學的不是燒製薄胎黑陶的技能吧?”
“不是,那絕非一朝一夕能學會。”
青南看向那隻裝高柄杯的漆盒,又望向堆放在木架上的五六隻還未使用的漆盒,他言語懇切:“我想知道當地人製漆、髤漆的方法,能生產出大量的漆器,應該掌握著羽人族漆匠沒能掌握的技能。”
“覡鷺,這邊來。”
玄邴在前帶路,很爽快。
“我本以為覡鷺來玄夷城,是與我哥玄暘有約,特意前來赴約。”
“我與他不曾做出任何約定。”青南說完這句話時,已經離開陶器作坊,來到外面。
陽光明媚的冬日,一條小溪在前方流淌,遠方是青山綠水,玄夷城的初冬草木欣欣向榮,恍惚中以為身處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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