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過後,春日的暖風開始吹拂,帶來潮濕的水汽,青南關上了竹文室的窗戶,避免青宮收藏的竹文受潮。
三個學習竹文的孩子明顯長高了一些,在青南與巫鶴的教導下,他們已經能寫不少符號,也不再寫得歪歪斜斜,每個符號都像模像樣。
青南坐在木案前,仔細檢查孩子們的“作業”,孩子們在竹文室外嘰嘰喳喳,他們逮到一隻小松鼠,正在喂它野果。
小孩適應能力強,他們已經習慣青宮的生活,也學會在幽深的青宮裡尋找小樂趣。
“覡鷺,巫鶴喚我們過去,我們要去采藥!”
女孩跑到門前,笑語盈盈。
青南抬起頭,做了個去吧的手勢。
外面的喧鬧聲頓時消失,孩子們一溜煙全都不見了。
過了好一會兒,青南放下手中的竹文,來到屋外,他看到玄暘曾經的營地開滿春花,幾個采集食物的少男少女聚在那裡閑談。
玄暘從羽邑離開時,正是去年初春,兩人分別已有一年。
時光匆匆,那家夥的身影,從未遺忘。
羽人族不需要旅人,簇地的執鉞者羽原如是說。
你越發像覡鸛,這正是我擔心的事,青宮大覡的話猶在耳邊。
去遠行,當一位旅人。
玄暘,我並不是因為想你,我想看看遠方。
羽人族環繞著震澤生活,大地並非只有震澤,與遼闊的天地相比,羽邑何其渺小,再想想那些令人愁苦的,困擾的事,似乎都變得微不足道。
打開玄暘繪在皮革上的路線圖,青南的指腹撫摸皮革上的紋理,輕輕蹭著上面玄暘親自書寫的岱夷符號,思念像潮水般湧來。
第27章
魚埠位於懷水中遊的北岸, 有一處熱鬧碼頭,它是四方族□□匯之所,一座擁有眾多居民的大型聚落。
這年頭, 大型聚落往往建有城牆, 魚埠卻隻挖了環壕,防范的是野獸, 而非敵人。
魚埠的居民中有江皋族人,也有不少羽人族人與岱夷族人。
三個族群居住在魚埠的時日已經很久遠, 至今沒人能說清楚,是哪個部族的人最先抵達魚埠, 魚埠應該歸誰所有。
長時間的混居, 讓當地居民的建築樣式,衣著裝扮、日用器物都有些相通, 也使得他們各自的族群特征越發模糊。
江皋族有句俗語:像個魚埠人。
這句話的意思是指一個人的裝扮稀奇古怪,不倫不類,也有做事胡來,為人不靠譜的意思。
魚埠在四周鄰居看來是個亂糟糟的地方,而這樣的地方, 當地人一直過著比較平和的生活。
夏日到來, 魚埠碼頭的船隻比往日繁忙, 正值漁汛, 魚埠的漁夫為肥美的河魚勤奮勞作,河岸連片的屋舍前有眾多織漁網的婦人, 簷下掛著一串串魚乾, 像漁人家庭的勳章。
魚埠捕魚為業的居民大多是羽人族, 以他們從事的生業,可以推測當初遷徙的路線, 多半是追逐魚群,劃著漁船沿懷水溯流向西,抵達魚埠,並在此地定居。
長時間與自己的族群分離,魚埠的羽人族裝束確實不倫不類,生活習俗上也與故鄉迥異,他們從不舉辦帝君慶典,也不會在成年禮與成親時戴羽冠。
青南抵達魚埠碼頭時,住河岸的漁人見到他的裝束,還紛紛出來圍觀,感到很新奇呢。
好在,雙方之間還能用羽人族的語言交流,青南得到漁人的禮遇。
魚埠人從沒聽說過青宮之覡,對於羽邑也僅是有耳聞,不過人們向來忌憚巫覡,待青南態度恭謹。
魚埠的岱夷族大多從事手工業,他們是製陶好手,江皋族人則多是農人,能種出品質優良的水稻,又擅長釀酒。
青南在魚埠的居所靠近製陶區,每日都能看到在河邊取陶土的陶匠身影,他們中有男有女,男女的體格差異不大。
經過交談,青南知道他們來自懷水下遊,猜測出自岱夷族的懷夷部。
“在魚埠,大家都是魚埠人,不在乎以前從哪裡來。外面的紛爭人們不感興趣,也不愛打聽。”
青南曾經治療過一位摔傷手臂的陶匠,陶匠臉上有著爽朗的笑容,他是這麽說的。
“不過,覡鷺問的玄夷城,我還真知道,我伯父去過!”陶匠盤起雙腿,輕輕撫摸自己已經換好藥的傷臂往下說:“每年夏日會有一艘船從舒瀆南下,停泊在魚埠,舒瀆人會用船運來彩陶、鼉皮與大皋城做交易,從大皋城人手中換走玉料。”
“舒瀆?”青南第一次聽見這個稱呼。
“就是大凶河東岸一座舒夷人的城。”陶匠摸了摸下巴,繼續說:“我也是聽我伯父提過,舒瀆往北一直走,就是玄夷城。聽說玄夷城有世上最好的陶匠,他們燒製的黑陶薄得像蛋殼,輕得像羽毛,那樣的陶器,我真想親眼看看。”
“你伯父住在哪裡,我想見見他。”
陶匠搖搖頭,臉上的笑容這才消失:“已經埋在後山了,哎,覡鷺要是早一年來,肯定能治好他的病。我不想對我們這的角巫說不敬的話,但是角巫有時候靈,有時候不靈。”
覺得自己說了角巫壞話,心有不安,陶匠不再往下說,他起身行個禮,便就退出青南的屋舍。
在魚埠居住的時日不長,青南已經得到當地居民的敬重,他能醫治傷病,而且見效很快,有些病人甚至視他為神。
屋外腳步聲靠近,青南從思緒中回過神來,他聽見身後傳來青露的聲音:“覡鷺,我去河岸釣魚,有漁夫給我一條大魚,還有一罐魚醬。前些時日那漁夫家女兒發熱啼哭,覡鷺讓我贈他些草藥,今日從他家路過,便要送我這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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