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來,見過太多奇花異草,還有怪異奇特的動物,譬如進入地中後,見到紅眼睛的野雞(後世稱作褐馬雞),見到長著榆葉的梅花(後世稱作榆葉梅),諸如種種,已經不會再為新奇的事物感到吃驚。
但是這個叫聲聞所未聞。
青南起身,穿戴整齊,他推開房門,走到院子中尋覓聲音的來源,確認就是從附近的屋舍裡傳出。
“覡鷺,你也聽見了吧。我剛去看過,是一頭比鹿大,長角短毛的動物,模樣有點像兕獸(聖水牛),就是叫聲不同。”
青露出現在院門口,眼眸裡閃著興奮的光彩,他平日裡最喜歡新奇的事物。
“我見那戶人家在屋後用籬笆圍成一個圈養家畜的地方,那頭異獸就關在裡邊。我猜南汾人像養豬那般在養這種動物,可惜聽不懂當地人的話,也沒法問人家獸名叫什麽。”
“可能是牛。”
青南說“牛”時,用的是地中族的語言,他繼續說:“玄暘提過高地族人喜歡畜養一種動物,名稱叫牛,牛本是一種從遙遠西境傳入高地族的異獸,它形似兕獸,性情溫和,以青草為食。地中族人也會少量喂養,說是能用做畜力,也能宰肉食用,就是肉質粗糙,需要用慢火燉煮,才能煮爛。”
“我想起來了,去年在玄夷城第一次見到羊,那叫聲也是極其怪異,我還被它嚇了一跳。玄暘大哥就說,羊不算罕見,地中有一種家畜叫牛,是西邊來的動物,南方沒人見過。”
此時,又傳來牛的叫聲,青露不再說話,似乎陷入思索中,過了好一會,他才抬起頭來,表情認真:“覡鷺,我們想辦法帶兩頭牛回去羽邑。牛比豬還大,產的肉也多,豬要跟人爭糧食,牛隻吃草。”
“帶不回去,路途遙遠,又得過河又得翻山,何況荒野猛獸多,稍不留神,就會被虎豹叼走。”
不像青露那麽興奮,青南的言語冷靜。
“這一路實在漫長。”回想之前走過的路,青露喟歎。
在南汾休整期間,青南不僅聽到黃牛叫聲,也親眼見過,附近有戶居民家中確實養著一頭黃牛,每日清早見那人將黃牛趕去郊外食草,黃昏時分又會將牛趕回來。
叫聲已經聽習慣,見的次數也多,不再覺得這種家畜稀奇,就像豬和犬一樣稀疏平常。
南汾人質樸又勤快,他們喂養家畜,主要是豬,有少量人家養牛和羊,種植莊稼,主要是粟黍,也有人家種豆與麻。
男人耕種,女人紡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過這樣的生活男女,辛苦又勞累,幾乎沒有閑暇時光,但在旅人看來,南汾的生活稱得上祥和美好。
自從踏進地中,見過不少衝突與戰爭,失去庇護的人們流離失所,像黿池兄弟那樣四處逃難的人家不在少數。
在南汾暫居期間,青南開始整理行囊裡那些記載旅行見聞的皮革,它們在路上不斷積累,已經變得笨重,成為累贅,需要減輕負荷。
要是有比皮革更輕便的書寫材料就好了,青南將一張皮革展開又卷起,撫摸皮革厚重的質感,心中想著。
聽玄暘說,文邑的巫祝有時會用縑帛書寫他們的符號,用來與神明交流。縑帛的材質又輕又薄,方便攜帶,就是十分昂貴,需要用蠶絲織製。
正思緒間,忽然聽見外面傳來嬰兒牙牙學語的聲音,青南像似想起什麽,立即走至窗旁,果然看見鄰院一名婦人在織布,身邊還有個坐在地上玩戲,不哭不鬧的嬰兒。
陽光映亮青南的臉龐,也照亮婦人腰間的織機與紋理細膩的布料,青南嘴角有淡淡笑意。
蠶絲織製的絲帛不易獲得,是奢侈之物,布料倒沒有那麽稀罕,材質也輕薄,同樣能在上面書寫。
就用旅途上采集到的玉石與她交易布料,女子愛美,應該願意。
青南立在窗前,白袍整潔,羽冠華美,他戴著嶄新的面具,身上散發淡淡的香草氣息。
旅途使人風塵仆仆,顧不上整理衣容,只要過上有屋舍,方便洗浴的生活,青南又會恢復家居時的端靖模樣。
在南汾隻停留兩日,兩日後,玄暘與青南、青露踏上前往文邑的旅途,文震親自將他們送到郊野,只見前方地勢平坦,草木蔥鬱,河道交縱,前路不再崎嶇,他們離文邑已經不遠了。
文震交給玄暘一件漆盒,他說:“我有位妻弟叫南靖,他是南伯的兒子,如今在文邑擔任國君侍衛,本來應該隨我前來南汾,他卻迷戀上一名文邑女子,不肯離開。”
文震歎息,繼續說:“這是南伯給南靖的玉佩,想讓他用做聘禮,好迎娶他喜歡的女子。”
“不知道迷戀上哪位女子?”玄暘打開漆盒,見到一件溫潤無瑕的白玉環,他問得隨意。
“我在文邑時曾問過南靖,他始終不肯說。我暗地裡猜想那名女子恐怕身份尊貴,不願許配他,或者有丈夫,那小子才死活不開口。父母寵愛孩子,天底下都這樣,我也只是猜測,實在不好跟老丈人明說,這可能不是一樁合適的姻緣。總之,玄暘,這件玉佩就拜托你了。”
“行,我正好順路。”玄暘將漆盒收起,很爽快答應。
第38章
到地中的日子久了, 對平坦開闊,一眼望不到邊的土地感到親切,對那些峰巒直擎雲霄, 巍峨險峻, 綿延縱橫的山脈也不再陌生,就連在水澤上翩翩起舞的朱鹮也習以為常, 羽人族熟悉水禽,但在南方, 看不見這種水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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