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與我共度良辰。”
青南又讀了一遍,感到不可思議,竟然是一句情話。
覡鸛的木簽,圖文的筆畫粗獷,與五溪城祠廟裡收藏的木簽風格迥異,五溪城祠廟的木簽都出自女巫之手,字跡秀美,覡鸛收藏的木簽明顯出自男子之手。
當年,曾有一位五溪城男子出於愛慕之心,親手寫下這枚木簽,交給覡鸛嗎?
覡鸛可曾允諾?
“沒規定不許追求青宮之覡吧?”
玄暘說過的話,突然出現在腦中。
確實,沒有這樣的規定。
“我聽說青宮之覡不能有家室,沒聽說到死也要保有童貞。”
玄暘說過的另一句話,也在耳邊響起。
夜已深,以往會出現在窗外的那個家夥,今夜沒來。
青南不覺得自己是在期待,或者感到些許失落,他默默收起木簽,熄滅油燈,躺下入睡。
第5章
“這個草我們喚作鶴草,你們喚做什麽?”
巫盈白皙的手指輕輕一指,指向一株長有穗狀花序的濕生植物,葉莖的形態頗似水禽,青南湊上前,低頭看,回道:“咳草。”
靠近巫盈時,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草藥香味,她腰間掛著一個小香包。
“咳草?”
本就是俯身的姿勢,巫盈直起身,才發現自己和青南站得好近,兩人為看同一棵植物,靠在一起。
“它能治療咳嗽嗎?”巫盈的眼睛特別亮,閃閃發光。
青南拔下這株名叫鶴草,又叫咳草的植物,將它的葉子放在手心搓揉,揉出氣味,淡淡地說:“咳草氣味像杏仁,味道苦澀,有止咳止疼的功效。”
巫盈的鼻子靠近青南的手掌,她仔細觀察對方手心的藥草,詢問:“你們使用它的果實,還是莖葉做藥?”
“果實。”
青南拍落手上粘附的植物碎葉,將手指抬起,低頭輕嗅氣味,那動作流暢又優雅。
蹲下身,巫盈采集藥草,輕巧地它們摘下,放入竹籃,青南問:“江皋族不用它做藥嗎?”
“我們也用它做藥,用在女子身上,有些女子來月事會腹疼,服用它能減輕疼痛。”
巫盈已經摘下一大把鶴草(咳草),她一隻手支地,一隻手搭在裙擺上,緩緩起身,動作輕柔,裙上的陶響器還是跟著響動。
“怎麽使用它?”青南問得仔細。
“連同根須一起采摘,放在太陽下暴曬,曬乾後能儲存到明年,使用的時候,加水熬煮,熬出藥汁。”
兩人站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交談,一個是白色羽冠,長袍玉飾的青宮之覡,一個是綠袍紅帶,每走一步裙擺鈴鈴作響的五溪城巫女。
林間水畔,華美的年輕男女,組成一副賞心悅目的畫面。
“盈姐姐!鷺神使!你們怎麽還在那兒啊。我們摘了好多花,我還爬上樹摘薜荔藤!”
月牙牽著葵,一路奔跑過來,她和葵手裡都提著一個籃子,頭上還戴著用藤蘿編織的花冠。
這兩個祠廟的小女巫跑在前頭,巫暮和小辰走在後頭,她們也都採了野花。
清晨,林間的風吹得人很舒服,陽光從枝葉間投射下來,能看見一束束光芒。
巫女們和青南逐漸遠去,玄暘仍背靠著一棵大樹,雙臂抱胸站著,他沒有變換過姿勢,目光一直追隨青南的身影。
青南戴面具,看不見他的神情,聽他的聲音,心情似乎很愉悅,音色不再冰冷,柔和許多。
玄暘眼瞼低垂,回憶少年時期的青南。
少年青南坐在木階上,拿著石磨板和石磨棒研磨草藥,他聽見身後傳來衣物窸窣的聲音,連忙放下手頭的活,朝屋內快步走去。
玄暘當時躺在屋中養傷,他從睡夢中醒來,睜開眼睛,看見低下臉龐,眉眼含笑的青南,明眸皓齒,下垂的柔軟發絲拂過他受傷纏系布條的額頭。
那時,青南還不是青宮之覡,臉上還沒戴面具。
適才與巫盈交談的青南,如果摘下面具,應該也是笑著的樣子吧。
一個輕盈身影來到身側,玄暘沒回過頭,眼角余光一掃,就知道是誰。
“我聽說你天天往祠廟跑,怎麽?你對我們五溪城的巫女有想法?”
闕月一隻手撚著一支野花,一隻手探向後背,取下木弓,她說這些話時,面露微笑,但她取弓的動作莫名地給人威懾感。
“我對你們五溪城的巫女,毫無想法。”
玄暘可不想挨一箭,再有人敢拐走五溪城的巫女,還不被城主和她的女兒生撕了。
“哦。”
闕月追尋玄暘的視線,她露出一個揶揄的笑:“這麽說來,是對鷺神使有想法囉?”
把雙臂墊在後腦杓上,玄暘換了個姿勢,模樣恣意:“我最喜歡五溪城的一個規矩,你知道是什麽嗎?”
“你們五溪城人,男與女互換腰帶,女與女也會互換腰帶,男與男同樣可以互換腰帶,不論性別,只要兩人遵從本心,向地母發誓真心相愛,他們就是一對被祝福的戀人。”
闕月把手上的小野花慢悠悠插在木弓的弭尾上,她又把木弓背在身後,抬頭:“我看你,還是先找到一個願意跟你互換腰帶的男子,再來跟我說你喜歡男人,你以前的約定不算數。”
闕月用力拍了拍玄暘的肩膀,狡黠一笑。
水畔的五溪城巫女和青宮之覡的身影即將消失在林間,玄暘和闕月同時跟上,他們遠遠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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