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宮大覡陷入哀傷之中,那哀傷或許是為覡鸛的死亡,或許是為自身與青宮那不可逆的衰亡而歎息。
身為青宮之主,他從覡鷺與青露的回歸中,預見了變革的到來。
第54章
羽邑曾經是郭城的部分百年來盡化為沼澤地, 而今初夏的一場洪水又將沼澤地淹沒,植被沒入滾滾洪水中,唯有郭城幾處殘破的城牆露出來, 遠遠望去宛如一片海。
青宮北區的林子也成為水澤, 溪水漫溢,玄暘曾經建過營地的地方如今處於水位之下。
青南偶爾還是會朝那邊眺望, 偶爾會回想往昔。
自從回到羽邑,從春至夏, 他始終沒有玄暘的消息,大地四通八達, 羽邑卻宛如孤地, 與江皋、地中、岱夷都沒有聯系,不通使者。
以玄暘的武力與機敏, 他不大可能在戰鬥中遭人殺害,那家夥顯然是為某些事情所困,難以離開。
習慣性地,青南摸了下項飾上的岱夷護身符,然後便將思念的情緒拂去。
廣場上忽然響起一陣喧嘩聲, 青南走至遊廊, 往下方觀看, 就見青露牽著一匹馬朝青宮的方向走來, 他後面跟著攜帶弓箭的烏狶,馬背上馱著物品。
羽邑的居民也是看不膩, 將一匹馬從春日看到夏日, 仍感到很稀奇呢。
“我還在想他幾時能從委麓回來, 想來東西都辦齊了。”巫鶴的聲音在身旁響起,她走路一向悄無聲息。
“若是再遲些時日, 恐怕就來不及了。”她發出歎息,頗為感傷。
這句來不及,指的是青宮大覡,他年老體衰,疾病纏身,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羽邑已經多年沒有巫覡被青宮之主任命為神使,神使的任命儀式需要準備眾多物品,部分物品青宮庫房裡缺失,譬如祭祀神明的象牙、染巫袍的顏料,需去委麓進行交易。
青露身穿青色長袍,腰系彩帶,腰間佩著文邑的白玉飾,脖子掛著玉珠與綠松石串成的項飾,他還未成為神使,裝束已頗為尊貴。
他前往委麓為儀式籌備物品,親力親為。
特殊時期,青宮沒有多余的人手去為他籌備。
洪水來襲總是攜帶疫病,羽邑居民中不少人生病,巫鶴采藥煎藥,為居民治病,青南代理青宮大覡之職,從仍屬羽邑管轄的幾處小聚落中調來人力與物資支援羽邑,又需安置被洪水摧毀屋舍的尾埠人,讓他們有遮風避雨的地方,老弱有口吃的。
洪水消退之後,又過了段時日,那些被淤泥吞噬的土道、木橋才得以清理出來,潮濕的室外,散發霉味的屋舍在太陽的照耀下逐漸乾燥,就連臥病的人,看著窗外陽光,心情也爽朗許多。
帝君祭日臨近,人們在一個清早見到一支隊伍,以為是簇地派來的使者,直到隊伍靠近,才發現是委麓的旅隊,領隊朱崗走在隊伍最前方,他身後是兩位個頭高大,身穿岱夷鬥篷的男子——岱夷勇士。
這事很反常,以往委麓人只會在秋季來羽邑做交易,而且委麓人的隊伍中為何有兩名岱夷人呢?
在青宮門口,青南見到這兩名岱夷勇士,其中一人他認識,是麂子。
兩名岱夷勇士都來自玄夷城,聲稱他們受玄夷君差遣,要將一件物品親自交到青南手中。
那是一隻五彩漆盒,斑斕華美,世所罕見。
麂子將漆盒恭敬上呈,青南未接,內心已經做過一番推測,試探:“麂子,可是老玄夷君遣你過來?”
“老國君於去年秋時病逝,是新國君遣我來。”
麂子笑著行了一個岱夷禮,他再次將五彩漆盒上呈,說道:“我一路揣著它翻山渡河,總擔心將它遺落,如今親自把它送到覡鷺手中,今夜終於能睡個好覺。”
他的話語中沒有任何誇張成分,疲憊與倦乏都呈現在臉上。
“麂子,我有些話要問你,我們晚些時候再談。青露,你為他們安排一處舒適的屋舍,吩咐廚房,將食物備上。”青南收下漆盒,他的言語平靜,內心卻在翻騰。
“可以,我先填飽肚子,再與覡鷺仔細細說來。”麂子笑答。
此時,他仿佛還是當年在五溪城遇見的那個愛笑又魯莽的少年。
兩個又累又餓的旅人隨青露離去,他們需要好好休息,才能消除長路迢迢積累在身上的疲憊。
青南執著漆盒返回青宮,在青宮門外聚集的羽邑居民仍沒有離去,人們議論紛紛,他們不清楚這兩個岱夷人為何來羽邑,更聽不懂他們說的岱夷話。
“喂,朱崗,你跟那兩個岱夷人認識,能聽懂他們說的話吧?他們來羽邑是要做什麽?”仲溪家離青宮近,也湊過來看熱鬧。
領隊朱崗漫不經心道:“我在魚埠遇到他們,以前跟他們可不認識。魚埠就住著不少岱夷人,我能聽點岱夷話,這兩人找上我,說他們聽說我去過羽邑,讓我帶路,答應給酬勞。他們是玄夷城人,受玄夷國君差遣,過來給覡鷺送東西。”
“我還從沒見那麽華美的漆盒。”仲溪驚歎不已。
“我也沒見過。”朱崗的反應平淡許多。
畢竟是為他們國君遞送物品,遠道而來,送的東西肯定不一般。
紅、黑、綠、白、藍,五種顏色製作的漆盒,顏料來自礦石,綠與藍顏料很難獲取,極為珍貴。
由五種顏色繪製的漆盒,色彩綺麗,線條流暢,它顯然出自玄夷城最好的髤漆匠之手,即便在國君手中亦是件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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