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活下去的畢竟還是多數。
九月中旬,縣令趙硯稹抓獲了散布蠱惑人心的幾個人,並通知百姓,於午時三刻,要將其處斬。
消息一經傳出,瞬間就吸引了百姓們的注意,撐著身體強忍難受都要去看看。
江以寧不解:“這麽久才抓到人嗎?”
蕭寒錦搖頭:“應當是早就抓到,只是縣城沒有直接處死刑犯的權利,須得上報,拿到回執批文才可執行,因此耽誤了時間。”
“原來如此,那這縣令也當的實在憋屈。”江以寧說。
“非也,這是為了保護百姓。”蕭寒錦解釋,“地方縣城遠離聖京,天高皇帝遠,若是地方還有這樣高的生殺權利,碰到不成器的父母官,百姓們豈非要生靈塗炭?”
“我明白了。”江以寧微微皺眉,“看來我還有很多東西要學。”
蕭寒錦輕笑:“願意學就學,不願意學還有我呢。”
江以寧微微瞪眼,漂亮圓潤的眼睛帶著嚴厲和認真,他哼聲:“那怎麽行,我什麽都不懂,只會扯你後腿的,等我變聰明,你想做什麽都可以,就不用管我了。”
他知道,小小陵陽縣困不住他的二寒,從他接過萬曾文令牌那一刻,江以寧就知道,他們的來路甚至不在他從未去過的府城。
而是聖京。
那個繁榮昌盛的天子腳下。
所以即使眼睛沒有複明,他也在努力識字練字,學習禮儀,為人處世,他得將自己變得更好,才能陪著二寒去聖京,不至於拖他的後腿。
蕭寒錦似是想到什麽,微微擰眉看他,斟酌道:“也不是非去不可的地方,陵陽縣亦能夠我們過活——”
“我討厭你這樣。”
“什麽?”蕭寒錦震驚地看著他。
江以寧抬頭看他:“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就是了,我有在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追趕你的腳步,我不需要你刻意為我停下,不需要你為我做不必要的犧牲,我討厭你這樣。”
蕭寒錦心臟狂跳,難得緊張又無措,他舔了舔乾澀的唇,蒼白解釋道:“乖乖,我只是不想你那麽累,你如果喜歡陵陽縣,那我們就在這裡,不好嗎?”
“我不喜歡陵陽縣,不喜歡萬漁村,不喜歡白石鎮,我哪裡都不喜歡!”江以寧神情平靜,“只是因為你在。”
萬漁村叫他沒了家,他能多喜歡那個地方?
此後他目光所及之處都是蕭寒錦。
蕭寒錦感覺自己在短短幾十秒內體驗了大起大落,以為對方要討厭自己了,可說出話的卻叫他心跳加速,讓他莫名生出失而復得的情緒來。
“我明白了。”蕭寒錦試探性地牽住他的手,見沒有被他揮開,試圖進一步將他抱住,卻被對方不讚同的視線阻止了,“抱抱。”
“你還沒說你明白什麽呢?”江以寧有些不高興,話都沒說完呢,這事不能就這麽過去。
蕭寒錦長吸一口氣,認錯道:“我不該私自說那樣的話,不該不顧你的意願私心要為你犧牲,只是阿寧,我從不認為那樣是為你犧牲,如你在意我一般,我也愛著你。”
不悅被這聲情真意切給衝散。
江以寧撇撇嘴撲進他懷裡,讀書人果然是能說會道的,三言兩語就能將他哄好。
這場絲毫不激烈的歧義爭執,就這樣落下帷幕。
…
斬頭這日,菜市口擠滿了百姓。
有些是為了看熱鬧,一小部分卻是高聲呼喊著,要縣令把那些人給放了,言語間說著相信他們的話,認為神要將他們接走過好日子。
趙硯稹看著頑固不化地百姓,有心痛,有憤怒,更多的是無奈。
他深知,即便斬殺這些胡說八道的人,也沒辦法拯救被荼毒的百姓,即便如此,他也依舊要做。
蕭寒錦幾人坐在茶樓裡看著,即便隔得遠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卻依舊能感覺到對方的為難。
“縣令是好官。”江以寧突然輕聲說著。
“既在其位,就該承其重,這是他的選擇。”蔣亦疏沉聲說著,“今日的舉動,即便不能根除那些思想,也能震懾他們。”
蕭寒錦偏頭看他:“可有查出起因,那些人思想扭曲到這般田地,若說無人在背後指使,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蔣亦疏歎氣搖頭:“查過了,是自發性的,一群頭腦昏聵的人,做出令人發指的事,只是覺得自己過不下去,才要拽著別人跟他們一起。”
雅間內的人全都沉默。
久旱無雨,便將那些肮髒心思全都暴曬出來了,只是他們都無法去指責,因為所處的環境不同,總不能因為自己過得人上人,就要無視其他人的遭遇。
人在絕望時,總會頭腦發熱的。
“只是,若是由著他們這樣,怕是要將所有人都拽進地獄裡。”嚴鳴說。
他們雖都是商人,可看到這情形也不得不感慨。
所以他們都能理解趙硯稹的情緒。
遠遠好似聽到了一聲喊,緊接著就看見趙硯稹將什麽東西扔到了地上。
劊子手利索行刑,百姓們一片驚呼。
江以寧沒有阻攔蕭寒錦捂住自己的眼睛,他也確實覺得自己不能承受那些,但即便只是想想,都覺得自己的脖子在疼。
“今日之後,大概會安靜許多。”蔣亦疏抿了一口已經不再清幽的茶,“不知何時才會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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